1996年,我们全家因父亲的工作调动而迁居合肥,那年我虽然只有十一岁——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可我却很叛逆,因为一口浓重的乡音和贫乏的见识不断被那些城市里的聪明孩子嘲笑,这极大的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适应不了这城市的生活。我在学校几乎不说话,上课也不敢回答问题,总是一个人趴在桌上,闷着脑袋看书,不管老师多么的耐心循循善诱,我都一律给个“闭门羹”。许多夜晚等爸妈睡着以后,我都会一个人溜到阳台上去看星星和月亮。那个时候,我就会特别的想老家,想那些大大小小的玩伴和那些漂漂亮亮的山水,然后,我就自然而然的怨恨起合肥来,觉得它剥夺了我的幸福快乐,觉得它所拥有的人群是那么的不友好、世俗。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年。我没有太大的改变,依然沉默寡言,依然从心里对它充满了厌恶。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小事,促使我重新审视自己,开始慢慢改变自己对合肥的看法。
2000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放学后骑车回家,后座上带着半桶粉刷房间用的墙面漆——家里装修,妈妈让我顺路买的。我们家住在十五里河附近,那里有一条偏僻的小径路面上散落了许多碎石,骑在座子很高的二八男用自行车上,我费力而小心,但还是被一块石头颠了一下,车把一歪,我摔了下来。乳白的漆泼了出来,有许多溅落到路过的一位妇女身上,我慌忙向她道歉,连声说:“对不起”。语调充满了慌张,说实话,我很紧张,心里想:这一下惹麻烦了,不知道要陪多少钱——这样的事太多了。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不但没有责备我——更没有索赔,反而走过来关切地问我有没有伤着,要不要紧。漆还在滩流,我还未来得及完全从地上爬起来,她就慌忙去伸手扶已经倾倒的漆桶,用桶盖舀那些没有被泥土弄脏的漆,我赶紧爬起来和她一起舀。她说:“有勺子没?用勺子舀快”。我从书包里取出已经摔得变了形的饭盒,拿出勺子,一点点用勺子舀着漆,继续我的挽救工作。我们一起好不容易舀起了大部分的漆,我正要对她说感谢,再道一次我的歉意,她却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没什么事了,下次注意点,哦?!”,然后就走了。我看见她的手指缝中挤满了泥垢,手背上粘着点点的油漆斑。
我站在那里愣住了,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合肥的温暖。后来我就想,一个城市是由他们的市民组成,有什么样的市民,就有什么样的城市,他们的素质是城市的精魂。
现在我在本地上大学,在合肥生活了将近8年以后,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喜欢起它来,开始懂得它伤害和吸引我的东西,我开始原谅这个城市,尝试着跟这个城市和解了,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感情。深究起来,让我改变对合肥的偏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那次油漆事件,让我知道合肥的暖;第二,很简单,就是自己今年已经20岁了,开始试着用理性思考问题。我越来越为合肥的文化底蕴而折服,知道她的市民素质不是一日能养成的。自秦置县以来,合肥已经走过了二千二百多年的漫长岁月,这里不但养育过包拯、李鸿章,刘铭传这样的政治家,也曾经让姜夔这样的风流才子流连忘返,更曾养育了令所有炎黄子孙骄傲的物理学家杨振宁,……
现在,没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骑着单车在合肥的大街小巷偏僻角落里乱转,有时候也会在省博物馆里流连,但我更喜欢的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省图书馆阅览室里看书,享受着工作人员的热情和那整整一日的好心情。
本文已被编辑[子颖]于2004-12-26 15:49:31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千山我独行]于2004-12-26 17:44:2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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