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都知道;早稻抽穗扬花之时,也是蜂蜜盛满蜂巢之日,此时割来的蜂蜜清醇而透亮;此时提取的蜂蜡色泽亮丽而淡黄。蜂蜜所含水分尽管较冬糖偏重,而它却是氨基酸类饮品中的精品;如将浓稠淳香的蜂蜜冲兑一碗清泉水,乃是清凉解毒的上乘良方。
在返深前夜,好几个朋友都再三叮咛,别忘了给他带上几桶大山深处的“禾花糖”,无论是贵还是便宜。
明丽的晨光将窗帘的帷幔照得透亮,几只红嘴燕,站在窗外的树丛悠闲的歌唱;因为要进山赶路,没得闲时来聆听欣赏。
此时的山城已经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中可见三五成群挑着胆子的;他们多数赶了大半夜的山路,挑着自产的山货抑或是果蔬,到城北的农贸市场来赶个早趟。
刚刚过去一场台风,古老的山城在晨辉下透亮明丽,空气也变得少有的新鲜;穿城而过的濓河,不再像二十年前那样浊浪翻滚,尽管还难以看到从前的水天一色,而在桥墩里溅起的浪花却纯净而洁白;但只要政民合一,维护好上游的森林,出门见青山,江水绿如蓝,并非遥不可及。
我和司机小刘在楼下的早餐店要了一碗“泥鳅”粄,只见老板娘熟练地用辣椒、冬菜、葱花精心搅拌,然后外加一勺肉汤,顿时喷香四溢,闻之馋涎欲滴。嗯,鲜美纯正,咸淡适中,即便是有点儿过量,也不胀不撑。哦,真好吃。心想,除了自己的故乡,又在哪儿还能品尝到如此纯正的早点佳品?
吉普车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时快时慢的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赶在乡亲们上午出工之前抵达目的地。
到了!小刘一边说着一边放慢了车速,徐徐的停靠于村口的那颗硕大的古樟树旁。这颗古樟屹立于村口的正中央,成了五度水村的招牌、名片;尽管历尽沧桑,但它却依然枝繁叶茂,风采不减当年。
这就是九龙山脉向西延伸所在的山乡——著名的“五度水”村。数百年前,这里就有人家。她宛如村口的那颗古樟,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分枝分桠,又枝桠相挨,如今是一个有上百人的古寨。寨子依山而建,自下而上,显得古朴而典雅;这清一色三合土墙,尽管历经无数的风霜雪雨,却坚韧不减,依然挺拔。
寨子的南侧便是五度水河,是故乡六大河流之一。她由无数条蜿蜒缠绵的小溪汇入而成,清澈而湍急的河水终年不断;在通往五度水村的古道上,一座古朴而雅致的瓦桥飞架于两岸之间,历时虽及几个世纪,却仍然完好无损。
桥梁采用清一色杉树做原材料,它没有一颗钉子,而是能工巧匠采用结构力学原理,用一块块杉木纵横交错镶嵌而成;桥面竖起四根方柱,柱顶就是雕梁画栋的青瓦屋面;远看似船,近看为桥,桥的中间是过道,两边是宽阔的长廊,设有供路人休息的水榭和茶坊。她是五度水人才辈出的象征,更是故乡百姓的光荣。
老支书谢文达与我相识;岁及顺耳的他,仍耳聪目明,谈笑风生;熠熠生辉的神态,掩盖了额头上那几道深深的皱纹。
听说今天我要来,他早早就在村口等待,未等我们车子停稳,就笑呵呵的迎了上来。久别重逢的相握,彼此久久不愿分开。说话间,老支书将我们请进了山寨。“昨天听说有个老局长要来,我就没敢走远,没想到是叶书记(我做过山下车头乡的书记)还会再次光临山寨,欢迎、欢迎,很是欢迎啊!”老支书一边沏茶一边说着。“小刘辛苦了,赶紧喝几杯这山里人自己炒制的绿茶。”我似以主人身份地劝着。
茶过二巡,老支书领着我们走排过岽,艰难的来到寨脑峰。它是“五度水”的最高处,人在峰顶,举目无穷;眼前尽是:群山逶迤白云飞,蓝天瀑飞峰染翠。古树上,屋檐下,山寮旁随处可见一个个圆圆的蜂桶,这古老的山川俨然是蜂的世界,蜜的海洋;蜜蜂嗡嗡的余韵,宛如交响乐队大钗的奏鸣,流淌的溪水远远超出了竖琴弹奏时的仿真。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唐代诗人杜牧笔下的林中美景就在眼前,白云下一条小路蜿蜒向南伸展开去,依稀可见几间古屋坐落在一块块禾花如雪的梯田中间;蓝天下,野花丛,无处不是展翅纷飞于崇山峻岭那采蜜的蜂群。
因时间关系,只能将这里旖旎的风光,美丽风景藏掖于心中。在老支书的带领下,我们顺着左侧的山涧顺流而下,阴森潮湿的涧底凉风飕飕,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横七竖八层层叠叠的枯枝烂叶足有一尺高,由于脚下的松软和树枝的勾绊,走起来还真有点儿轻飘飘。
密林寂静,山道崎岖,走进山道就融进了丛林。山坡上的油松挤得密密匝匝,沟底下的白禾篙、椾子树为争得阳光,拼着命的把自己的躯干拉的纤细修长。走进前面的弯,就看不见后边的路,山道时而裸露着岩石,时而铺就着岩砂,时而是板结的黄土,在曲直坎缓,临沟伴壑中向前延伸……
老支书走得飞快,只听得见嚓嚓的脚步,却看不见他匆匆的身影;听得见啾啾的鸟鸣,却看不见鸟儿在头顶凌空;看得见树木筛出的细碎阳光,却看不见树梢之上的蓝天白云。
前行稍许,一处山洼略显平整宽敞,一股细细的沁泉顺着岩缝流淌,一阵淙淙的流水声在隔壁的山涧回响。透过树干的缝隙窥见,几间小木屋竟然深藏在山坳里。椽沿下挂着干透的粽叶和勾藤,还有还有几串红辣椒在屋檐下随风飘摇,灌木条做成的栅栏挡在围墙外边,更让这小小院落清幽归真。
院里小狗在汪汪,公鸡被惊动得飞上了墙;一个女人站在栅栏内向外观望。院外临水的一块地方齐整的码砌着蜂桶,还搭着一个个绿色的塑料帐篷。一个女人正在忙碌着,锅碗瓢勺水桶凳子摆放了一地。帐篷外的长条凳上还摆放着几桶蜂蜜。
老支书先我们到达,正在吧嗒叭嗒的抽着卷烟。“您走得真快呀!”我和小刘异口同声地说。“我是山里人,虽然比不上神行太保,但这里的河流山道我都能叫出它的名号。”老支书淡然地说着。这时山嫂将一碗清泉水兑蜂蜜端来我们的面前,这粗碗尚未到嘴边就被这清香氤氲的气味所陶醉……
“这里是五度水最上乘的蜂蜜,这几间木屋里住的全是放蜂人,每年农闲时节他们都会来这里放蜂,他们人品很好,离山泉又近,这不,帐篷里的大桶小桶盛的都是这些天割下来的蜂蜜;单凭这里盛开的杜鹃花、山荆花、野菊花、山槐花就足以让你相信,纯天然的,没有半点‘水份’,呵呵。”老支书一连串的介绍令我信服。我没有问价,当即就将这四桶买下。
上山容易下山难,从这儿返回村寨几乎是一步一趔趄,渐行渐爬。约莫走了比上山时多半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在午饭时分折返回山寨。因为实在是渴了,没等老支书泡茶,我已经将一瓢冷水吞下。
支书的老伴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菜肴的档次不去评说,就这里生长的所有农作物而言,除了绿色就是环保。你看,这青菜的绿,绿得下锅可以以不用放油,这草菇的脆,脆得生吃也不会反胃。
“感谢老支书挤出宝贵的时间相陪和盛情的款待!五度水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您的盛情将使我终身难以忘怀。”我紧紧握住老支书的手说。老支书什么都没有再说,悄悄地将珍藏了将近十年的一罐老蜂蜜轻轻地放在我的车里。我知道,这是山里人备用于炎炎夏日一旦中暑或者是孩儿毆痢时最灵验的良方。
车子徐徐的开出村口,将这个古老的村寨留在了身后,但这山寨美景,老支书的深情将永远铭记于我的心中。
——壬辰年仲夏写在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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