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接夏,傍晚的天空,云浓天低,阵阵拂面而过的微风,令人神清气爽,步履爽健。
忽然间,仿佛身旁悠然走过一位香艳姑娘,风中,携来了淡淡的怡人花香。抬头望去,惊奇的发现,路旁高高的丁香树上,有淡紫色的团团花簇夹在疏枝稠叶之间。驻足细看,花簇随着枝叶微微摇曳,一簇,两簇……很多,很多。
透过花枝再往高处看去,春风,轻抚着略显臃肿的云层。它们正懒洋洋的在树梢的顶端随风徐徐蠕动。阵阵花香里还带着一股雨水的气息。春雨,正在云中母体里不安的躁动,看样子随时都要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绿色的公交站亭下,一位花白头发的爷爷正在哄劝五六岁大的小孙女:“花,咱们先回家吧,要下雨了!”小姑娘使劲摇晃着身体,甜脆的稚音里还带些倔强:“不嘛,我要等妈妈!”
脸颊上突然乍感一丝沁凉,是一滴雨水从树叶间穿出跌落。落雨了,云中有些顽皮的雨滴已轻盈的挣脱云的束缚,急切地落下来轻吻大地。
云对那晶莹的雨滴很留恋,吝啬的像播种一样,让零零星星雨水悄然无声的随风飘落。细雨打在我的身上,有了湿湿的凉意,心里的清爽中,似乎夹带着一丝对春的眷恋,“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几乎在一瞬间,街道上的照明景灯发出了亮光,行人们匆匆的加快了脚步,一场久违了的春雨令他们毫无准备。
我回眼望去,那位爷爷正将孙女抱在怀里。此时的小姑娘身上,已裹上了爷爷的米色的夹克外衣。一双饱经风霜的多皱眼睛和一双天真无邪的晶亮大眼同时注视着一个方向,一老一少的眼神里,都流露出期待的目光。远处,某辆驶来的公交车里,正载着爷俩的希望。
雨,零零星星的下着,我,悠然自得的走着,这是我期盼的一场晚春的雨水,我想再去欣赏一次烟雨朦胧中的曲江池。
我沿着唐城墙的遗址向曲江池一路走去。或许,这片黄土地上,我们民族的历史文化积淀过于厚重了,我感觉脚下厚厚的黄土里,不仅掩埋着那雄浑的大唐城墙,或者昔日的曲江流饮那春色无限的优美风光。可能还有秦时明月照耀过的琼宫玉阙,或是汉时关塞烽火燃尽的碳骸残灰……
被悠久的华夏历史尘埃淹没十数个世纪的曲江池,凝缩了太多的历史精髓,积淀了太多的文化精华。以至于当代的人们不惜重金,复原了曲江池和四周遗址往昔的雍容和美丽。这里虽仅展示了大唐王朝浩瀚文化的部分精华,但却足以使人们对这座古都往日的繁华,产生梦幻般的遐想。
雨滴,已渐渐稠密起来。此时的曲江南湖,正沐浴在暮色烟雨之中。游人们已开始纷纷离去,偌大的湖面上映出了色彩斑斓的灯光倒影,恍如湖水里浸泡着一座流光溢彩的水晶宫阙。
雨水轻柔的落到湖面上,生起无数细小的互相交融的圈圈涟漪,如万点江花,使所有倒映在水里的影像有了生命的灵性,这更给曲江池增添了魔幻般的景色
曲江池这个地名很有诗意。无论春夏秋冬,曲江池在了解他的人的脑海里,始终都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地方。一池的曲江碧水总是荡漾着温暖动心的春天气息,总在洋溢着男女之间爱情的浪漫温馨。
曲江池作为一个历史的地标,这里似乎没有金戈铁马,烽火狼烟,腥风血雨,残酷杀戮,而只有阳春三月,踏青折柳,芳菲鹂啭,蝶意莺情。
是谁的小音响里在播放碗碗腔《金琬钗》?这使我立刻想起了那个脍炙人口的典故“人面桃花”。
唐德宗贞元年间,诗人崔护赴长安考进士落第,便一人到城南曲江池附近踏青游玩。口渴难耐,他便走到一户农院讨水解渴。一位名叫绛娘的窈窕女子前来开门,端水让坐。崔护捧杯喝水时, 绛娘背靠满树桃花含情脉脉,两人对目相望良久。崔护喝完水道谢告辞时,绛娘送到门口低声道别时,两人已显出情意浓浓,依依难舍之意。
第二年清明,又是桃红柳绿时节。崔护余情未了,再去探访。只见庭院如故,桃花依旧,但院内无人。失望之余,崔护挥毫题诗一首于门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怅惘而归。
崔护回去以后,心中老是闪现人面桃花的心动情景,心绪不宁。过没几日他再次返来,见题诗仍在,遂抬手敲门,只见走出一位老人。
崔护问及那位女子,老人说自己的女儿自从去年清明以后,总是心神恍惚。前几天看见门扉上那首诗后,更是茶饭不思,已重病卧床。崔护来到病榻前,倾情相慰,绛娘的相思病竟霍然而愈。后来两人结为伉俪,成为一时佳话。
这个故事广为流传,它可与唐代的另一位诗人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相媲美,只不过一个是悲剧告终,一个是喜剧结尾。
在曲江池畔,似乎也能感觉到“满城春色宫墙柳”那种意境,但发生在这里的爱情故事,似乎都有一个众望所归的美满结局
相传在曲江池东畔武家坡的寒窑里,还曾发生过当朝宰相之女王宝钏违抗父命,执意下嫁贫苦的薛平贵的故事。薛平贵从军后,王宝钏含辛茹苦,独守寒窑,苦等情郎十八年,终盼夫归。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的最后结果,还是让人多少松了口气。
曲江池,是古时这座城市春日的象征,也是展示爱情的圣地。
雨越下越密了,曲江池畔已游人寥寥。四周的亭台楼阁,影影绰绰;环湖的婆娑树影,幽幽飘渺。那些被人们从秦岭七十二峪移来的巨大花岗岩叠石,默默地驻守在曲江池畔,它们似乎要从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以坚如磐石之躯重新见证曲江池畔发生的那一幕幕感人泣极的人间姻缘故事。
“咱们回家吧!”这是我今晚第二次听到这种语音。不远处一棵柳树下,一位老者打着雨伞站在一个轮椅后面。坐在轮椅上的他老伴关掉了音响,委婉的《金琬钗》唱腔戛然而止。她仰起脸来,轻轻地说道:“再看会儿,行吗?”
老人把伞换到另一只手上,摇摇头:“行啊!五十年了,什么时候不是你说了算。我是看这雨下大了,怕你受了凉气!”轮椅上的老伴笑了:“那好,咱到那亭子里先避一下雨,雨小了咱们就回。”
我看老人又挣伞,又推轮椅,上坡不太方便。便急走两步,帮了老人一把。在得到两位老人的多声“谢谢”之后,老人又嗔怪起老伴:“看看你,麻烦我不要紧,还要麻烦别人!”老人的话似乎勾起了老伴的一丝忧伤,她喃喃的说道:“把伞给我,我替你打着!可惜我不能陪你在这雨中一块走了”。老人似乎感觉自己错了,他小心翼翼的用伞给老伴遮着雨,推着轮椅沉默了许久。他的老伴也开始用双手转着车轮,让她的人生伴侣省些力气。
我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忽隐忽现的闪出了两位老人年轻时并肩而行,青春烂漫的矫健身影……
告别了老人,我离曲江池渐渐远去。
来时的那个公交站上,只有一位孤零零的年轻等车人。他撑着一把很花很艳的雨伞,静静的站在候车亭外的雨地里,眼盯盯地看着来车的方向。
有了雨水的冲刷,丁香花的香气已经隐匿,只有雨润草馨的怡人气息。
一辆带着沙沙水声的公交车从我身后驶过,靠边缓缓停下。从车门里走出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姑娘。一瞬间,姑娘和年轻人像两块磁石一样,紧贴到了一起。稍后,花伞下,他俩相拥着与我同向而行。
跌落在一座城市雨水,很难尽情的的滋润大地,雨水在路面上流淌了起来,带着轻柔的波光,汩汩钻入了排水口内。
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已习惯了封固在厚重黄土上面的各种混凝土。那经过千万年沉积下来的黄土大地下面,埋没的不只是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还有人类创造过的跌宕起伏的人文历史。而身后曲江池,是这本厚重的史书中最为春光明媚的一页。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直向家的方向走着。家,就是曲江池附近一个温暖的巢。
这场雨,是今年最后一场春雨。但我相信,秀美的曲江池,会永远荡漾着温馨明媚的浪漫春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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