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都想写一些关于爷爷的文字，想让他知道我是爱他的，是很爱他的，尽管他是一个躺在床上的老头，尽管躺在床上的他还要操心着我的事情，发出那些让人听不清的依依呀呀，但我还是会站在床前，尽量的听着他讲完那些他自以为是对着的话，我并不会告诉他我没有听全，只是在他说累了，歇息片刻的时候便告诉他说“我会按你说的做的，自己好好养着，莫再多操心”每每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就很疼痛的抽搐，因为我知道这辈子他是没有希望再站起来了。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喜欢家里的老人，这也归咎于老人的好，但外公外婆在我初中和高中的时候便相继离去，那个时候的我在灵柩前总是哭的很厉害，我也爱的很单纯，就跟在妈妈身边一直的守着天亮也不去睡，其实那个时候除了悲伤还有就是担心妈妈太过伤心，所以我要留在妈妈身边，与她一起做最后的陪伴和挽留，我还在想，以后妈妈便是完全的只有我这一个家了，一定要学会体谅和不顶撞。

对于奶奶我是没有记忆的，爷爷算是在我身边时间最久也是最后的一位老人，一直以来对我的映象他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八十多岁了也会不听人劝的上山下田，明明田里已经打过草药了他也硬是要背着锄头去蒿草，虽然每每回家我都想方设法，旁敲侧击的告诫他年龄大了，该是享受天伦之乐，他也硬是笑言身体好着呢，接着便会用一大堆他最近的战绩来向我证明他还是一个可用之人，每每此时他总是眉飞色舞的，呵呵的笑着，足足一个快乐的老头，也让我心下觉得，既然这是他的快乐，那便随他的意吧，毕竟人生最大的追求不就是快乐，既然如此，不一样的方式又有什么关系，于是我也总是笑着奉承着爷爷，夸他健康、乐观、能干，这时候爷爷会笑的更加的春风得意。只是我心里总是还会有隐隐的不安，总害怕着什么会突如其来。

果不其然，不幸就这样在晌午的时候轻扣着脚步而来，我永远记得那是去年的农历五月初一，割完艾草回家的爷爷看到我的到来很是高兴，节日的即将来临让他提前欣喜若狂，这便是老人，保留着对传统最深情的延传，对中国节日最钟情的喜爱。

我看着他汗湿了的脊背，心里滋味掺杂，对于年迈，显然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脸上堆积的皱纹，秃秃的光头，那总是不由自主而瑟瑟发抖的双手，走起路来蹒跚的双腿，已经弯曲了的脊背，这些都是证据，不管他自己是否承认，做子孙的却必须严谨对待了。

“上午就别在出去了，天气这么热，热坏了不好整，更不划算”我是故意加上不划算的，因为爷爷是最精明的，我想他听了我这样说一定能在心里明白我的意思并盘算的。

“好，我不出去，是怪热的”果然，这个精明的老头终于妥协了，我的心里也踏实起来，询问几句便上村庄玩去了。

但爷爷却又一次的骗了我，以前买东西他吃，他骗我吃过了，买衣服他穿，他说姑姑们买了，我都相信了，因为我觉得这都是小事，老人的境界是粗茶淡饭，我没必要整个山珍海味强打着孝顺的名字逼迫他喜欢，何况老人一生节俭，爱他，最好的莫过于尊重他，我一度是这样的想。

但这一次我生气的很厉害，气的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最后爷爷是被爸爸和村庄的人帮忙从田里给背回来的，他就那样像滩泥的耷拉在爸爸的背上，手无力的垂落在爸爸的腰间，完全的没有了早晨的意气风发。我也像是在做着一场梦，不相信眼前的真像，这变故来的太快，让人来不及转换脸上的表情，让我一度的面色僵硬着，不知所错。

去到医院，爷爷被确诊为脑溢血，从此便偏瘫了，揉着他早晨还健步如飞的双脚，我是那样的想揉醒了开始沉睡的每一个细胞，还我爷爷行走的快乐，我没有指责爷爷对我的欺骗，这些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于他，莫不是最后悔的，一个一刻都闲不住的人，从此却要长久的歇息在床上，没有一刻的忙碌了，从此唯有寂寞和孤独了，属于他的，一段黑暗降下。

刚起病的几个月，除了不能起床，爷爷一切安好，饮食和作息都很正常，后来冬天来了，就一天天的崩塌下去，因为年迈，偏瘫的身子在冬日难以活络经血，爷爷的身子开始萎缩，渐渐的手和脚都佝偻在了一起，让我一见就想落泪，他自己也是发现了的，开始要求爸爸把他的寿材和寿衣都将被齐全，这些很快成了老人最大的惦念。

因为这些都是有讲究的，所以我也帮不上什么，只是最后妈妈允许我为爷爷买了一条裤子，这是我第一次为爷爷买衣服，爷爷很欣喜的接受了，只是我却不能看着他穿了，那是将要和他长眠于一起的物什，这成了我欣慰中的一抹遗憾。

再后来，爷爷开始不停的呻吟，日夜颠倒着睡，身子开始一寸寸的溃烂，人也一点点的糊涂了，只是每次我去，他伊然还是强打着精神和我说话，只是他老了、孩子气了，跟我说他脚疼，手疼，睡着的头也开始疼痛，我掀开爷爷的被子，他的手和脚肿的发光，一碰似乎就要出水了，我的泪水再一次无力的流落。心里真的好想还爷爷一个解脱。

“你爷爷一辈子好强，没想到临了落下这样的罪，好的头没好的尾啊”妈妈一边叹息一边对我诉说着

“要是现在走了倒是福分了”大妈也在那一边叹气一边说着，这两个媳妇都在为这个老人的最后操心着、担忧着。

我知道，死亡已成了爷爷最好的解脱，虽然我不舍，但这样的看着病痛折磨于他，我的心里还是犹豫了的，我开始害怕春天的结束，我不知道夏天的到来对于这个老人意味着什么，是更进一步的折磨还是从此后的解脱，我害怕，害怕心里的不舍和实况上的不得不忍痛舍下。

可能爷爷自己也意识到了，他开始不时的昏迷，开始不进食，每一次我们所有的人齐聚在他的床前，看着他无力的头，无神的眼，姑姑们总是开始哭泣，可能是因为大家的齐聚让老人特别开心，他总是在过后又渐渐清醒过来，如此反复了两次，在第三次的时候爷爷终是不能留恋的离开了，他需要去轮回、去新生，换一种让大家安心的方式继续活着。

那晚，是爷爷最热闹的晚会，儿女、子孙齐聚在他的身边，妈妈说，爷爷终是有福之人，这么多的子孙为他送终，算是一生意义的最后证明。

在爷爷咽气的那瞬间眼泪流在我的脸上，心里却不知道如何解说，也该是为他高兴的吧，不用再受这些非人的痛苦了，只是这一别，没有再见。这一别，一段往事被搁浅在一段岁月的角落，静默思念。

一直到最后的出殡，我都没有再哭，成长让我懂得悲伤的人不只有哭泣这一种选择，在丧礼的过程中，我一直尽最大的能力帮衬着，按父母的吩咐做着各种准备，夜晚，我依然选择了守候，甚至我让他们自己晚上好好休息，因为办丧事的确是一件既长又繁琐的事情，而且长辈们本来就很少熬夜，年龄也都大了，想让他们多一点休息，多一份对健康的保证，妈妈却认真起来了，怪我不懂事，她说有些事是替代不了的，爷爷死了，他们做子女，媳妇，女婿的不在灵前守着就太不像话，何况你有你的一份心，我们也有我们的一份心。

我默然了，妈妈说，累也就累这几天了，人都走了，还有什么比这重要的，所谓人死为大的道理还不要懂。

我还是不说话，心里为爷爷高兴着，因为他最珍惜的这些人，也同样珍惜着有他的每一天。

爷爷是今年农历二月初五去世的，晃眼也快四个月了，好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空间的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又是健步如飞，谈笑风生，那一手挥舞的毛笔字是否还在书写着，买去的那些衣服还够不够穿，大小合适不合适，马上又是端午节了，今天在另一个地方是否你又割下了一大捆的艾草。好多的问，好多的想知道，等待着会有答案。

从来不愿意相信鬼神之说，爷爷走后却很期盼着有这样的事情，那样我的念就会有爷爷的感知，换来爷爷欣慰的笑容。若是没有，突然觉得，人生，走过之后，留下的除了记忆里像梦一样的片段和往事，便一切皆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