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文学一向以含蓄为美。虽然老祖宗早在《周易》中就有“男女媾精,万物化生”一说,甚至就连最讲究男女大防的儒家代表人物之一荀子也说“欲不可去,性也具也”。但真正占据世人大脑的却是“不可见欲使民不乱”、“故常无欲”(老子)、“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子)、“存天理,灭人欲”(朱熹)这一类的思想,荀子、杨朱那些东西基本上是没什么地位的。这种看起来很是正统的道学观深深地影响了中国文人的创作理念。连中国的文学源头之一《诗经》都难免遭到窜改、曲解。比如“狂童之狂也且”这么一句简单“性化”的语言,在全文的修辞上有着说不尽的妙处,历来的注释家们却偏偏解释成“你小子狂什么狂”这么些毫无个性的话。想想看,爷爷都不存在、没有了,何来的儿子孙子?纵然“食色,性也,情之应也”,但深受传统观念影响甚而压迫下的中国文人们,有几个愿意公然站出来让“性”给“玷污”了呢?,在很长时间内,几乎全部的作家、诗人一如既往的,以令人吃惊的持久力前仆后继代代不息的追求着文本艺术的诗意与含蓄美。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明清时代的艳情小说对此进行了彻底的反叛。“淫”书之首《金瓶梅》真正开创了中国性文学之风。之后,《肉蒲团》、《隔帘花影》、《野叟曝言》、《续金瓶梅》之类“淫”书才相继诞生。客观的说,《金》中的性描写只是略微露白了一点,和现在的一些所谓“性爱文学小说”根本就没的比。弄朱客在《金序》中说:“读《金瓶梅》而心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喜欢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禽兽也。”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也评述《金》道:“虽间杂猥词,而其佳处自在”。--有时候所谓的淫秽,只有那些道学家们才能看得见,才会奔走疾呼、痛心疾首,以为天就要塌了一般。
当代日本作家渡边淳一是一个非常有勇气胆量敢创新的一个人。在其代表作《失乐园》中他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关于性爱的乐园。男女主人公在疯狂的婚外恋中,性之欢乐成为他们唯一追求也是无法摆脱的人生境界。为了性,可以背叛家庭、放弃事业,甚至可以义无反顾地走向殉情之路。当然,他们也如尝所愿,最终死于性爱颠峰的幸福时刻。应该老实承认,这是我迄今为止读到的日本小说中最令我震撼的一部小说。读着读着,我仿佛就看到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日本男人坐到书桌前,拿出笔,开始对性的纵情礼赞。
英国二十世纪初叶作家劳伦斯,曾经因为其《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一书广受批评而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如果说我使用了禁词,也是有道理的--不使用淫词,不使用性爱本身的性爱语言(phallic language),我们永远也别想把性爱的真实从高雅的‘玷污’中解救出来,对性爱真实最大的亵渎就是‘将其束之高阁’。”事实上,劳伦斯对性的描写从来都是充满了唯美与诗意,在《查》一书中,性与爱成了非常重要、不可或缺的部分。
在骤然不可抑止的狂欲里,她身体里面一种新奇的、惊心动魄的东西,在波动中醒了。波动着,像轻柔的火焰的轻扑,轻的像羽毛一样,向着光辉的顶点直奔,美妙地,把她溶解……
能把性爱写成如此无与伦比的优美,没有绝望,没有粗俗,永远向上,永远蓬勃,充满了朝气,也只有劳伦斯这样的大手笔才可以做到挥洒自如。可惜今天阅读劳伦斯已经成了一种孤独与寂寞的奢侈,偶尔还要遭受白眼。也是。在这人云亦云、忙着赶潮头搭便车的时代,若非有着“过时的”情调,谁还有心境手捧《查》于雪天围炉品茗亦或深秋凭窗听雨,啊?!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的文学传统,看看这些所谓的“淫”书,就会发现:文学作品中的性描写,往往就如一场盛大晚宴中的舞,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难以回避的,如果你不但能跳,而且舞的异常美丽漂亮那自然就是锦上添花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跳,无损身份,这不能勉强,最怕的是你不会舞还硬要舞,舞的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甚而不堪入目,这效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本文已被编辑[梦里寻回]于2004-12-25 14:04:1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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