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太阳又一次宣告黎明到来的时候,旺根被关在大队部的一处空房子里已经两天三夜了。要不是这后生仔活脱脱的壮实,再加上血气方刚的好岁数,别说是在三九天,就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恁的不给半点吃喝恐怕也会把人饿完的。
没人考证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这狗尾村总要剜门踅缝儿似的想脱掉历史留下的烂名,一准儿啥都怕落后。不但这人跟着积极,上边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什么新纲领新文件,保证第一个由本村的当家人谷小本儿领着一干人等吆五喝六的聒噪一番;就是这鸡似乎也被他们熏染了,要不是第一个开腔,倒真怕会给这个村儿寻了个名副其实的证明。
不知道是这鸡叫的响还是怎么着,探进旺根被关的那洞破纸窗户边的老松树上的积雪扑啦啦的落下来,冷不津儿的灌进了埋头胡思乱想的旺根后脖颈子,倒是实打实给灌个正着。男人一震,忙打起精神将手去掏,确是越够那凉却越往下边滑去。没办法,旺根只得笨笨磕磕的用肘一撑,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本以为很容易就会将雪抖落出去,然而快三天没有吃饭的他衣带松的能钻进只猫去。他不站起来还好,雪只是附在他的脊梁骨上,那种凉经他这么一抓,注意力倒是转移在了怎么弄出去这个况味上,倒也减轻了那凉的程度。然而他定要站起来把雪全赶出内里,这一站不打紧那团雪迅速的就下滑散落到了他的腰间。再经这么一抖,也是这旺根穷的皮挨着棉衣的缘故,致使那些冷冰冰的一小撮儿直落进下部。那团人身上最敏感的肌肤包裹的热乎乎的一嘟噜颤在极冷的雪丝里,凉,迸时就窜进了头皮里去……
旺根尴尬的解开腰带将手伸进去扑棱了一番,一些被淘弄了出来,还有一些一直溜到了腿肚子那,湿呶呶的化了不少。旺根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悬在腰间的物件儿,心里嘀咕道:都因为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害的老子在这里受罪,这回看来只是受点洋罪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旺根颠一下脚后跟儿,本意是想那留在腿肚子上的那些已不再是雪的水迹都流将下去,却没想到那鼓槌儿样的哨经他这么一颤便如冬眠的蛇一样不争气的立刻就苏醒了……旺根没奈何,使劲儿的推了推,生生的掖好。此时他第一次觉得硬挺挺的甚是多余,倒不如割去的好,真真是给老子惹出了天大的麻烦。
重新整理好装束,旺根换了个地儿无奈的偎下。也不知道这时候青儿现在在哪儿,老觉得山谷里似乎有歌声飘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由于挨饿受冻还是因为想念她的缘故似乎已经开始幻听。更不知道将来有朝一日出去时是不是该把这难于启齿的事情跟她解释,该怎么解释呢?他想,反正是自己先对不人家的,看样子她该是知道了这一切再也不会理他了……
二、
这旺根是曲家的老疙瘩,也是全家上上下下最担心的“异类”,因为成分不好,哥哥姐姐伙同父母一律都是逆来顺受,独有他愤愤然的总表现出不和谐的音调儿。也是这后生仗着在这远近几十里的穷沟沟儿能写会画,长的又敦实又俊朗,谁看了都不免多少会产生出些亲切感,致使一些养有待字闺中的人家明里暗里的忖度,要不是进而怕了他的家庭背景,想是提亲的人要踩坏门槛也说不甚准。
要说这村子里看不上旺根的人还真不多,当然,队长谷小本首当其冲。起先他也对这个后生没甚在意,一个毛还没长全的雏儿能怎么样?就凭他那成分还想翻天了不成?然而逐渐的他就发现这小子走哪都好像比自己更被别人待见,有如一颗嫩苗突然就长成了遮天蔽日般的威胁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得的领地,顿觉失重。这谷小本儿越发的觉得旺根这小子对自己是侵蚀,就总想找机会教训一二,计议了很久也没找出个合适的法子。不过一想到他那永远无法出头的成分倒也能让他把心使劲儿的往肚子里搁一搁,于是谷小本儿就在那种矛盾中煎熬着好一阵子。
然而一旦人对于某种事物起了戒心,那种子便会疯长,怎么的都会时不时的生长出不自在的滋味儿来。
谷小本儿大号谷得茂,要说这人确没什么能耐,既不上眼,也不起堆儿。因为老也寻不到一个人来实践他日里梦里的想处,眼看着就三十出去了还没有破了自己的童子身。一天,谷小本儿就黏在裘寡妇家赖着不走等机会,他早就知道这个老女人不是能耐住寂寞的茬口儿,便在人家的炕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似的,只待天暗下来才宣告得手。也是这个裘寡妇见多识广的缘故,更是上眼那些嫩苗儿,再加上嘴上没个把门的,不多久就把他的“小”给弄的满城风雨。打那以后好一阵儿这谷德茂都羞的抬不起头来,于是不久就加入到了造反派,终是找到了发泄的好法子。不知道是谷德茂成天拿个小本本儿的缘故,也不知道是因了裘寡妇给他的“小”传播的尽人皆知的因由,遂得了这个外号——谷小本儿。反正从那以后,凡是能被证明比他谷德茂本事大的男人,不管是讹传还是亲历,他一律都会恨到骨子里去,甚或想方设法付诸于行动去惩治。弄得有本事的男人都不敢挺胸,生怕一个没藏好,给人抓了把柄,蔫蔫的都夹了起来。
也怪旺根不醒世,什么事都能比过这远近昭著的阎罗,自己早已成为了谷德茂的靶子尚不知晓,还偏偏的不说躲着些,肆无忌惮外加上个有恃无恐的和谷小本儿唯一的妹妹谷青有了勾连。旺根越发的让谷小本儿觉得烫手,于是先从妹妹这儿下刀。先是暗暗的兜圈子说旺根的坏话,然而青儿就是不买账,终于演化到明着限制,当然效果十分的不明显。谷小本儿一时拿这个妹妹还真没辙。
初战失败,再战还是无果,这也就应了那句: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然而,什么事就怕有耐心,还有就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谷小本儿有个心腹叫愣二,一天贼眉鼠眼的就知道琢磨队长的心思,也最讨他欢心,他看着谷小本儿成天介跟俩人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就帮着想弯弯儿道。
三、
这天,楞二嬉皮笑脸的就来找旺根,说让他去队里写一批大字报,本来旺根是不打算去的,因为青儿要他陪着去供销社买花布,但又不敢驳队长的面子,他倒不是怕那个阎罗一样的准舅哥,而是不想让青儿难做,又怕老爸老妈悬心。心想,凭自己的本领三下五除二便可以交差了事儿,手头儿快点儿也不至于耽搁去山外的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谁知这谷小本儿是亲自督阵,弄这弄那的没完没了,一转眼就到了晌午,还没有放人的意思。旺根终于耐不住了,焦急的说:“谷队长,你看天也到这时候了,总得让我回家回家吃饭喘口气吧?”旺根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但很快就知道行不通,因为楞二已经领着火头军老憨叔端着饭菜进来了。没奈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旺根终于囫囵的大嚼起来,他是想尽快的抽身。谷小本儿早看出了他的意思,便用眼睛一撇楞二,楞二赶忙拿了只杯子放在旺根近前便举起瓶子就要往里给斟酒。旺根一看这架势急忙握住酒杯说:“……我,我不会喝酒……”旺根嘴里的食物阻碍了他的发音,含含混混的不甚清楚,但是手劲儿却很大,给楞二整的进退不得。
谷小本儿一看嗔怪道:“年轻人不喝酒哪行,来……”楞二卸了重负似的赶忙将酒瓶子交给队长,并附和道:“青儿那么喜欢你这谁都看得出来,你不给我面子不给队长面子,你该给大舅哥儿面子吧?”楞二说完这话便觉得有些欠妥,脸色一下子就不自然了起来。他心里突突的直打鼓,便借着余光偷眼瞄了一下谷小本儿,发现这个炮仗此时光顾着劝酒,并没有什么嗔怪,这才放下心来,不知道是否稳妥的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来。
不管什么刚强的人其实都有软肋,这招确实好使,旺根再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好求全。然而旺根本以为已经给了准舅哥的面子这事就算作罢,无奈人家几个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主儿,今儿非要给他灌醉方始干休。就看这谷小本儿又要斟酒,旺根这回又故伎重演般的握住个空酒杯不撒手,谷小本儿便严肃了起来:“可别让我瞧不起你,我知道我那妹子对你挺上心的,你要是个男人就得给我连干三个……”,这话还没等说完,楞二便冷不防抢过了他手里的杯子,顺利的斟上……
旺根大有些英雄气短之势,逐渐的就有些个掌控不得,接着被楞二用话将的又喝了三个,还有老憨叔也被指使着跟旺根连干了三个。旺根终于不管不顾的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嘴里的发出的声音几近于喊:“我要去找青儿,她还等着我一起……去……”
“……青儿今天不去了……”
“……不去?”
“……是,不去了……”
“……那不行,我们都约好了的,她说不去就不去?你们说了不算,我——要她亲口说……”
这旺根本来劲儿大,喝完酒也像发了疯的狮子般的难以束缚。没奈何,楞二便说:“那好,我给你把青儿找来你自己问!”
“你找,去找……”
楞二和谷小本儿四眼一对,原想就着黑夜发生的事情看来只好提前了。不大一会功夫,楞二就把事先串通好的裘寡妇找来,又由谷小本儿弄了妹子平时经常穿的那件粉格子衣服给老女人套上……
两个邪恶的人便守在外边看动静,然后瞅准儿时机把一大早就给哥哥支开的青儿找来抓奸。
要说导演这件事的最终受益者当属裘寡妇一个人,白享用了一个本事奇大的英俊后生已经是她几辈子也不曾奢望的,更不用说谷小本儿还明里暗里许给她的那些好处,真是让她有说不尽的欢喜,道不完的高兴。
四、
当楞二风风火火的出现在青儿面前时,倒让她有些纳罕,她是最不喜欢和哥哥搅在一起的人,对这个专事逢迎的楞二更是不屑。然而一听说是旺根的意思,便不假思索着小鸟依人般的紧随着到了指定地点。还没等进去就听见一阵一阵的声浪敲击着耳鼓,当那不堪入目的情景突地被摄入青儿的眸子时,她一下子就怔住了,平时喜鹊一样的人儿突然木讷。
时间登时静止掉了,泪水泛滥在粉脸上,扑簌着溅到了猩红的衣襟儿,迅速的润开一片与之质地形成十分对比的暗渍……
不知过了多久,青儿踉踉跄跄的飘出门外,然后就听悠悠的歌声响在山谷,此后经年都未曾间断:
花儿心事谁能懂
蜂儿蝶儿来去匆
月月月满待人赏
年年春夏到秋冬
花儿花儿莫心痴
蜂儿蝶儿乱如织
月月只得半日好
年年只有春一时
2012-6-17 10:4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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