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散笔

（一）

读书的时候，我常在暮春时节回家看看。

在回家的路上，山野的风猎猎作响，拂面吹来，很清爽。我踏着金色的阳光，呼吸着山野飘满芬芳的新鲜空气。在那一条熟悉的山路上，我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时，母亲却愁眉不展。

当我第一眼看见母亲愁眉不展的愁容时，内心一惊，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惊问家里有事吗？原来，母亲的愁眉不展是为了田野的油菜花，由于一阵寒潮来袭，凋谢了许多金灿灿的油菜花，自然会影响收成的。

生活在农村的孩子知道，庄稼花开的时候，须艳阳高照，自会有蝶飞蜂舞的景象。我们看到的是一帘秀美的田园风光，其实，蝶飞蜂舞的过程，正是花蕊传粉的孕育过程，若要错过花儿孕育的时刻，自然就不会有好收成的。

我家的田亩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得空时，我来到田埂上伫立，凝望原野，风儿徐徐送来清淡的油菜花的芬芳，感觉神清气爽。我看见田间的油菜还顶着零零星星的花苞，很落寞的在和煦的风中，摇曳不停，似乎在诉说内心的无奈和彷徨。

我的心情没有像母亲那般的沉重，可或多或少也受到一些影响。

我徘徊在田园的阡陌之间，看那油菜花零星的花迎风招展的样子，刹那间，感觉空野的蝶飞蜂舞，也显得冷冷清清。我的思绪纷纷扰扰，只为几株油菜花开的冷清而叹息。

这些记忆的断章，时时在笔下书写的时刻，感觉那些往事就发生在眼前一样，每每回首，内心感觉半是明媚半是忧郁。我明媚的心情是来自于这些多年的往事是自己生活的再一次重演，我忧郁的是这些远逝的风情早已散落在人生的跌跌撞撞的路迹中了，且犹如黄鹤一去不返的姿态，告别我的生命的旅途。

（二）

我知道并非所有的鲜花，都在田园上流光溢彩，披着诗意的光环。花开的时刻，错过季节的节拍和时令，再美的鲜花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闹剧，不曾留下芬芳果实的飘香。

在农村，许多鲜花错过季节的事情，也有不按时令花开花落的局面。

记得，时光定格在初秋的季节，许多花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秋初的时令，老家有“小阳春”的别称。常常可见一树梨花白或一树桃花红的景象。正当人们沉浸在梨花白或桃花红的美景时，忽如一夜寒气袭来，遍地落英缤纷，满目尽是忧伤的花瓣。

单留下几株疏落的花苞在清冷的秋风中萧瑟不已。

那一簇一簇的梨花白或桃花红，在江南的怀抱下，开在初秋的时令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绽放。

听父亲说，这些秋天的花开在错误的季节，会影响明春的花开花落。由于时令的不同，秋天的梨花或桃花注定会在清冷的风里一一凋敝。树梢头的花骨朵就那么多，秋天胡乱的开成一片，到明春梨花来的季节，必是少许多花蕾的。

（三）

也许，这等季节的花开花落，并非世上凄楚的落红。

多年前，自家门前的潇潇翠竹，在暮春的边缘，枝枝花苞竞放，肆无忌惮的开成一片花的海洋。竹子的花蕊微小，很细碎，颜色淡黄淡黄的，点缀在竹枝上也甚是美丽。

事隔多年，我记不清竹花是否有沁人心脾的飘香，但是，我很清楚的记得那一簇一簇微黄的花蕊，在暮春的风中摇曳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我还高兴的对父亲说：“我们家的竹子开花了。”

父亲略一沉吟说：“竹子开花不是好事，是坏事，等花落完竹子就会死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对父亲所说的话半信半疑，心想，自己所看到的花蕾竞放都是为了孕育新的生命呀，怎么竹子开花就会是死的绝唱呢？

等时过半年，我都忘记父亲说的竹子开花的事了。是日，我走进熟悉的竹林里，惊现许多渐渐枯萎的枯竹，这和竹子老去的苍黄的颜色，迥然不同。大抵是青竹的生命日渐枯萎的迹象吧。

我哪里知道竹花的绚烂的绽放，是在翠竹郁郁葱茏的时刻，呈现给世界最后的礼物。翠竹以一种绝唱的美来诠释生命意义那令人心碎的牵挂。等到竹花片片凋谢时，翠竹的灵魂追随落花的踪影而魂归故里，这种静默的绝唱是否就是青竹内心期盼的叶落归根的最后的牵挂呢？

记忆里的那一次竹花美丽的开放，在我当时年少的心怀残留忧伤的影子，以至于日后每一回看见花儿开放的时刻，除了收获到满眼鲜艳的景象，还看到落英缤纷，花魂渐散，遍地忧伤的局面。

那亭亭劲拔的竹子，圆圆直直，哪怕是风吹也吹不弯竹子挺拔的身姿，哪怕是雨打也打不落竹叶坚强的牵挂。可就是这样挺拔和坚强的命运，不惧风吹雨打，不怕黑云压城，竟禁不住花开花落的过程，生命的香魂终将魂归道山。

从翠竹的花开花落的事情里，我渐渐的觉悟到生命的原态里命运的刚强和脆弱并存，而且是一个互补的局面，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或许，这就是生命原态的具体呈现吧。

忽然，我想起“乐极生悲”的成语。当生命正走向希望的路上时，又突然转向绝望的深渊，且愈陷愈深，永无生还的机会。可见，活在当下，还能任自己的思想尽情的抒发生命的情怀，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好好生活，是真理。

（四）

暮春时节，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暮春时节，是一个杂乱生树的季节。

我在这样的季节里，能感觉到整个大地一片生机勃勃，能听到处处山鸟啼鸣，能看到处处芳草碧绿。我就是感觉不到草木的忧伤和烦恼，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和安详。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世间万象，又是何其的曲折，特别是成长的烦恼，一生相随。在人生的旅途里，谁没有青春的忧郁呢？

弘一法师说，人生就是“悲欣交集”。每个人读后都有不同的感触。我们日常生活或工作的时刻，会看到一些激扬向上的一种生活状态，可是，在人们的灵魂的深处，谁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忧伤和烦恼。

我很喜欢在灯光静照的时刻，让自己的心灵平静下来，暂时的忘却做人和做事的得意或失意。每每书写这些人生路途的断章时，我可以喜悦的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和闲适。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关于老家的文字可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文字情缘在未来的时光里会关注什么样的主题。或许，这对于我而言，并不是最值得关注的地方，而用怎样一种书写的态度来描绘人世百象，才是最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很喜欢“以我手写我心”和“笔锋常带情感”这两种书写的态度。说来惭愧，有时我也写一些言不由衷的文字和心情。

对我而言，相信自己人生的路还有一段时间。我会在往后的岁月里，尽量少写一些违心或不切实际的文字和情怀。

暮春散笔，寥寥数语，聊以慰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