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哲,千山间的迎春花又开了,错乱繁华的藤条相互纠缠,开出一簇又一簇的明亮,像极了你微笑时散发的光泽。始终温暖。
我还是想念你,在认识你的那年光景里踽踽独行。
【一】
那一年,姐姐考上了省级中学,全村老少都聚集到我家庆贺。他们说,苏洁是咱村的金凤凰呦,是村子的骄傲。我躲在前院偏房里看电视,声音开的巨大,恨不得能炸掉房顶才好。可是,我还是听见邻居阿瞒的爸爸在院子里嘟囔“老苏家也就这么一个好苗子罢了,你看看他家的二丫头,整天蔫蔫儿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哎、没什么大出息了。想当年老苏也是有名的学习模范只是没有赶上好时候,困到了山村里,大女儿是随了老苏,那小女儿也不过如此。”
我躲在窗子后面看他丑恶的嘴脸,然后把手心里紧紧攥着的石子儿全都扔到了他头上。我疯了一样的大喊,你才没出息,你和你家阿瞒全都没出息。我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原始野兽,弓着身子绷紧了神经,恶狠狠的瞪着他。闻讯赶来的母亲把我从窗子口扯回里屋。她轻抚我的背脊一遍又一遍的说,南南以后也会很优秀,不哭不哭。
你就是在那时候闯进来的吧。在看到母亲和怀中的我之后,表情局促一叠声儿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来找苏洁的,请问她在么?母亲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带你过去。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准备带你走进她们的热闹。
你问我“小丫头,你是苏洁的妹妹?以前怎么没看见过你?”我抬头瞪着你“你们眼中只有骄傲、美丽还勤学的苏洁,知道我,干什么?”你被我的怒气冲冲的言语顶了个无趣,皱着眉用右手食指轻触鼻梁。
半响,才说一句“其实,小丫头长得也不差,你要比你姐姐可爱。”我瞥你一眼,冷哼道“想要讨好我姐姐,还是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没用的。我不是苏洁。”你突然就笑了,像听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朗声大笑。
客厅里有风穿堂而过,你那明黄色的衬衣竟也呼啦啦的随风而动。
笑够了,你盯着气恼的我一字一句的说“小丫头,你真不像是个小孩子。你就是你,我为什么要把你当做苏洁来讨好。你怎么能不自信?”你的双眸像极了璀璨夜空的繁星闪动光亮。我忍不住想要抬手合上你眼中的敏锐,它太直接,直抵我心,我害怕甚至恐惧。匆忙给你指后院漆红的竹帘“苏洁她们就在那里,你自己去吧。”
你点点头,礼貌而客气的说“谢谢”在我转身的时候,你又在背后喊“小丫头,我叫许哲,是苏洁的同学,住在后山崖壁的那个村子,你可以去找我玩儿。”我点点头,背着身子给你挥手。
平生第一次,暂时忽略了苏洁的光环,我告诉自己,有一个人他错开苏洁看到了我的闪耀,不是父母,也不是要逗自己开心的蜜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他对我说的肯定。
谁说这世界上没有一见钟情的情谊?我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他的谬论。
你真像是山林间迷惑人类的妖精,才一眼就让我心乱神迷。
整整一下午,我都在心里反复揣摩你的样子,明明灭灭的笑容,爽朗干脆的笑声。我始终觉得你是不一样的男子。暗自勾勒你生活的画面,应该是在宽敞的书房泡氤氲的茶,想丛林深处宁静的精灵散发柔和的光泽。在田园劳作时又幻化成勇敢坚定的勇士,一锄一犁的给予家庭富足。
【二】
晚饭时候,我听见母亲催促父亲去散了苏洁热闹的聚会。父亲笑了笑说,咱农家的孩子,任他们玩儿去。过了一会儿,父亲又嘀咕着,南南最近成绩一直下滑,再这么下去,省中学她是考不上了。听小洁说她班上有个叫许哲的成绩挺好,只是中考失利留在了村中学。要不问问,让他来给南南讲讲题。听到这里。我满心雀跃竟没有抵触父亲的言语,甚至蹦跳着跑出房门给父亲表决心。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你瞧,才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你迷了心窍,一心只想着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想我就要成为你的学生了,日日面对,心竟没有开始时那么畏惧了。我跑去房间偷偷装了蜡烛往后山走。我记得从这里去后山的村子要经过宽广的崖壁,单薄的吊桥。那幽深的高谷在我心里演变成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只等你误入雷池。我加快了脚步在羊肠小道上奔跑起来,张着手臂迎着风呼啦啦的飞翔。我坚定地认为你就是我的老师了,我要保证你的安全才好。
夏日的傍晚,有习习凉风,山间隐约聚集着亮屁股的萤火虫。我蹲在耸立崖边的大青石下面竖着耳朵听你的脚步声。时间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着,像清冽的泉水一滴一滴浸满我的心房。脚边有辛劳的蚂蚁夹着另一只昆虫的残骸蹒跚前进。我折了花茎一下一下的阻挠它前进,看它左右奔波。想象着你看到我时的惊讶。
“苏家小丫头?”空气里满是不确定的疑问。我赶紧起身扔了手中的花茎,低着头像挨训的小孩子。所以你又笑了,还是习惯性的用右手食指触摸鼻梁的动作。“怎么会在这里?大晚上的不回去你爸妈会担心。”“嗯,屋里热,我想出来乘凉。”言不由衷的话是口比心更快速的决定,想了想我还是从长衫中拿出蜡烛给你,很大度的表示是送你的指路明灯。那时候我就发现你特别特别爱笑,嘴角上扬眉目间全是温情。
你问我,这算不算是讨好?我瞪大眼睛望着你,双手紧紧攥住衣角,下意识后退,似溃逃的败兵。我不愿更不肯相信你轻而易举的看穿我所有防备。你突然伸手扣住我的肩臂,细长的手指深深陷入胛骨,我被禁锢疼的尖锐,松了手将蜡烛扔到地上。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囚笼中的困兽,反复嘶叫在你眼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你突然开口,似有薄怒“站在这样的悬崖边上,要仔细小心了,掉下去可就真的没了,你退退退,退个什么劲?”猛然抬头看你,眉头紧皱,脸部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略带惶恐。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你窥不到我心里的世界,原来那句话只是玩笑,信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扬起我最平和的笑脸谢谢你的关心。
你蹲下捡起跌落的蜡烛,示意我来点,我才发现我犯了一个那么低级的错误。山上的夜风是最大的,无论如何,被点着的蜡烛始终走不出大青石的屏障就会熄灭,我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而你嘴角一扬“你真好玩儿,这原本就是你的好意,怎么反而对我说抱歉呢?嗯,对了,小丫头,你爸要我帮你辅导。你愿意好好学么?”声音已经沉稳不带一丝戏谑的情绪,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写满了坚毅。你一字一句的告诉我说“苏南,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就是我的希望。”我的心在那一刻迎来了滔天震动,我从不曾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坚守的梦想要被放弃,说出来的那一刻还如此的云淡风轻。我答应你,用力的点头。
许哲,那时候是怎样的情愫让年幼的我在不甚了解你的情况下承受了你梦想的重量。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三】
你成了我的小老师。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我开始背负两个人的梦想前进。
我们的第一节课在一周以后的星期六,还是那明亮黄色,双手交于胸前虔诚的抱着厚重的课本。把椅子抽开,你微抬下颚示意我坐下来,在这间书房里你更像是一个主人。
你问我,是哪个学科比较薄弱。我傻呵呵的搬弄书本说我也不知道,该学的也都学了,就是写作业的时候还是觉得力不从心。你略一点头从书本中拿出两张试卷“这是我这两天挑选的比较有代表性的中考试题,你好好练练,有不会的就问我”我接过它,是整张的手写体,字迹清秀。我惊讶于你的热心,是因为我们梦想的原因么?你才会这么竭尽所能的帮助我。
那日下午,阳光斜斜的穿透窗柩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们俩围着笨拙的圆木桌子彼此相对。做题的间隙,我会抬头偷偷打量你,利落干净的短发,明亮的双眸始终盯着手中的课本,嘴角有些平,轻微抿成一条直线,不急不躁。细长却有些粗糙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课本的侧面,在空中荡开轻微的叭叭声,类似于豆角成熟时炸开的清脆音节。
我开始适应这样的周末。小书房、圆桌子、数不尽的手写试卷、以及你温和耐心的讲题音。除了讲题,你还折各色形态各异的动物或者花草。你说,只要我能独立的完成一套试卷就奖我一只。我更不愿懈怠,认认真真的吸收所有的知识。
我的成绩在成绩单上的排位迅速上升,没有人再小瞧我的实力。他们不再说我没出息,隔壁阿瞒的爸爸甚至带了阿瞒来让我帮忙辅导。我开始吸纳你带来的力量,用心开出绚烂的梦境。
【四】
萧瑟冬日,你早早拉了我出了房门。你说你要带我体验生活。你说,苏小南同志,我今天教你耐心。
熟稔之后,你就一直叫我小南,小南,苏小南。你说这样叫显得亲切,明朗的眼里盛满笑意。
晨雾笼罩,远远看过去有大片大片的阴影,隐约似人形浮动。我紧张的躲在你身后,我问你,会不会起来太早了,夜行的鬼好像还未散去。你被气得跳脚,望着我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苏小南,我天天天天教你的都是伪科学么?你竟然相信世上有鬼?”我瘪瘪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不恼反笑,不自觉的摇着头独步前行。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村民在河塘上凿冰洞捉鱼。你说这是冬日里最激情的游戏,可以召唤灵魂不至于冬眠。你斜着眼睛问我“敢不敢下去?”不愿被你小瞧。我一下子就从河堤上滑落到冰层,双手覆脸颊上扮鬼脸向你示威。心里却还是怕的,小心翼翼的跺脚查看冰层是否有裂痕。是被你看出了强忍的坚强?你伸出细长的手指问我肯不肯赏脸,让你做我的拐杖。要的要的。心里乐开了花,却还是强装镇定。
同村的少年和你打招呼。他们调侃,你又带你的小学生出来兜风?你拽拽我,把我从高大避风的身体后面拉出来,笑言,是啊,是啊。这是个笨蛋,你们也来帮忙教教她怎么捉鱼吧。
于是乎,两人行的憧憬迅速壮大成一支队伍的硝烟。
你们是技术精湛的猎人,我只配跑前跑后的打下手。提着水桶,我斜眼鄙视那群在你身边言谈的少年们,咬牙切齿的诅咒。
你们撒下了最后一网。细长的网筒带着诱饵往下沉淀。隔壁的少年突然拍我的肩“苏南,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我面红耳赤的直摆手,依依呀呀竟说不出连贯的言论。另一个男生也笑了,他推搡着那个少年“你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省省吧,苏南和苏洁一样,她们可是省城里的大学生。谁要你这个乡巴佬?”说完还眨巴眨巴眼问我“对吧,苏南。”我忙不迭的点头,傻呵呵的笑说“是啊,是啊。以后的事,说不准了。”
最后一网,我们出人意料的没有捕到鱼。原因是你的手臂奇怪的迎来短暂僵硬,松了手,让进网的鱼呼啦啦的逃走,你尴尬的挠头,说对不起。
那一天,你把所有的鱼都送给我,面色不善。我想你可能是因为那个男生说的话生气了,讨好的扯你的衣袖让你不要介意。你反问我心意确定?不会和那样的人在一起?我使劲点头“安啦安啦,你们不是说我是很厉害的金凤凰吗?我不会留在这里的。不会嫁个庄稼汉的。”你温和一笑,“这样最好,你该有自己的幸福。”内心忐忑,咬了咬唇我还是不敢问你的心意。你看你,说的多么字正腔圆,多么合情合理。
我还只是蜗牛,遇到问题只想缩到壳中。我不敢也没勇气接受你的拒绝。多么残忍。
【五】
年末的时候,我考了第一却被苏洁告知你离开的消息。这变故让我措手不及。我大声的责问她,为什么要赶你走?我站在房子中央冷笑,竖起全身的刺。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势利,用得上的时候就温言温语,用不上了就赶走?苏洁的反映比我想象中更为尖锐,她指着我的脑门,疾声厉色的斥责“你问清楚了么?谁赶他走了?苏南,你打开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是年末,马上到来的是农忙。谁有那么多的闲心情围着你转?你为这么一个外人和我在这里喊。你有病吧?”苏洁的话像是冷水倾盆而泻,浸满我的心脏湿漉漉的逼的我无言以对。我傻愣着看苏洁,说,对不起。转身出了房门。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真的害怕再也见不了你。我不敢去后山,怕见到风轻云淡无所谓的你,怕你温和的笑说不在乎。我把自己缩成坚果的姿态。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鸵鸟心态,不闻不听,静静等着你就会回来。
我开始明白自己的心意,从最初的对不一样的男子的新奇,到现在的周末辅导,我越来越依赖于有你的生活。我的心似待绽的花蕾,只肯为你昙花一现。
【六】
说离开,你就真的不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努力抑制自己想见你的念头。我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乖张,不任性,学着温和。我帮阿瞒补习功课,做对了就送他花,做错了就打手心,阿瞒闹着说不公平。我不再看偶像剧,我发现科教频道比它更有意思。
身边所有人都开始夸我。他们说我也一定会如同苏洁一样成为金凤凰。只有苏洁,脸色一日比一日阴霾。她终于爆发,大声质问,你这样是要惩罚谁?真实的你到底去哪儿了?你越来越像他,生活习惯,看书敲击书侧面的小动作,甚至连微笑都是一样淡淡的温和。是,苏南,是我赶走了他。苏南,你该有更美好的生活,而他只是一个落魄书生,连个结实的庄稼汉都不如。苏南,你醒醒。他不是一个可以和你并肩翱翔的人。
那一晚,我恨透了苏洁也恨透了自己。我抱着被子哭,不许别人靠近。我忘不了你,忘不了啊。那么那么多的艳阳日是你陪着圆木桌子陪着我。那么那么多的试卷是你笔笔心血只为我。我考试失意是你百般安慰,我与人吵架是你教我温和。因为你,我开始接纳这个世界不再吝啬微笑。凭什么,苏洁要说你不配?凭什么,我懦弱无能不敢与她相抗?
我在心里辗转计谋,想唤回你的温暖。
春节过后,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找父亲谈话,说我是好苗子,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落了队。父亲来的时候,我只顾埋头做勤奋状。我听到他叹气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我觉得我自私,十恶不赦。可是我也明白,不这样,我如何能让苏洁松口许我见你?
我想我赌赢了。一周之后,你重新以家教的身份出现在我的世界。我望着你欣喜若狂。我把清晨采的迎春花藤条蒸汽表好插在花瓶放在圆木桌子上。我想你会喜欢。果然,在看到迎春花的那一瞬间你的眼眸闪动出了异样的色彩。你叩起手指敲我的头,温情依旧。我抬着头,怎么怎么也看不够那日思夜想的眉目。你突然皱眉,苏小南,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学习?我慌乱不堪的否认,我告诉你,我在学,只是不想考试。我可以做很高的分数的。这是世界上最拙劣的谎言。可是你,连想都不想就满心骄傲的肯定,对啊对,我教出来的小南怎么可能不好好学考不上好学校呢?
【七】
七月份,我如愿考上了省中学,名列榜首。整座村子都沸腾了,他们脸上堆满了笑容,赞扬声此起彼伏。
我将你送我的折纸用绳子串起来挂在房间里,口中寒暄着谢谢他们的夸奖,风吹过,折纸就开始飞翔。我想,这是你的功劳,你听不到他们的赞扬,那就让这群折纸听吧。我怎么忍心让你的才华被掩埋?
领完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去后山找你。我奇怪,全村人都知道的喜讯,为什么你不来庆贺?然而,在到达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有清秀的女子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是你最喜欢的那件衬衣。她眉目柔和,嘴角带笑,眼睛里全是温情。你走出来,她就朝你扬水,满是泡沫的水注在空中散开五彩的斑斓。我站在门外,看着你的笑容,想伸手却觉得遥不可以
抬头的时候,你看到门外的我,笑容有一丝慌乱,精致的贴图平白绽了裂痕。我微笑“许哲,我成功了,今天来谢谢你。”我把腰挺得直直的,不敢用力呼吸,我怕太用力心脏会承载不了我的伤痛,一碰就跌落一地水渍。
心口不一,自欺欺人。这样的状态是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形。而今日,我想要告别了,竟还是一样的姿态。
很好。我对自己也对你说。那个女孩,我认识她,村长的千金。在农村生活,成为村长的乘龙快婿是极有面子的事情,想必村长以后也会对你很好的。更何况,她是如此温婉。你们俩站在一起就好像是画册上的金童玉女,无比般配。
你叫我进屋喝茶,我拒绝了。我实在不想再让自己在你面前失态。
回程的路是那么漫长,山间的花草全都失了颜色。刚走过吊桥,我就哭了。内心的城墙一砖一瓦的坍塌,它们曾经是那么坚固。面对苏洁,面对自己,它都那么长久的耸立在那里。我曾以为,最可怕不过外界流言,我一定会挺住不在乎,却未曾料想,再高大坚硬的城墙抵御得了外敌却经不住根基的粉碎。
那一晚,滴酒不沾的我喝的酩酊大醉,深梦里满是灿黄的迎春花耀的我无法睁眼。我沉溺于此,汲取你残留的温情。
梦醒已是第三日。母亲红肿着眼给我收拾好行囊让我提前进省城去住苏洁的宿舍。我没有反驳,我想要离开。
【八】
轰隆隆的火车背着我踏进了全新的陌生的世界。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新的班级和新的交际环境。班上有朋友调侃我,上初中的时候是不是拼了命的学习才考得那么好?我轻言欢笑,是啊,那时候真的是比农忙的牛都累呢。
我不再提你,也不恨你。我每天都在拼命的学习,不给自己空闲。夜里惊醒,对你的思念便像灰尘无孔不入,我抱着自己的腿发抖,开始惧怕黑暗。企图骗自己那思念只是习惯作祟。
我以为我目睹你的幸福之后就会全身而退。
可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九月中旬,我终于抵不过心底执念,瞒着所有人,踏上了归程。我想问问你,想请你亲口给我答案。给这场一个人的悲情剧画上句号。
【九】
刚踏进院门,我就听见母亲的声音。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许哲那小伙子也真是可怜,真不知道那大半夜的是中了什么邪跑去吊桥,真可惜了 ….
于是,我知道了所有内幕。
在我离开你家的那一天夜里,你疯狂的跑出家门,不知所踪。等我醒来,母亲怕我受这消息影响闹情绪就早早送走我。一周以后,你在吊桥下的山崖被发现。警察给的结论是失足。多么狗血的惨案悲情剧?
听完这些,我一步步往出走。母亲拦住我哭,南南,你别吓我啊,你可不能有什么好歹啊,许哲已经去了,你可不能想不开啊。我安抚的摸了摸母亲的鬓发,她老了,雪白的发在黑色中分外刺眼。
妈,我只是去吊桥附近祭奠他,他好歹是我成绩的功臣。
许哲,她们都怕我寻死,怕我想不开。不,不会的。许哲你留给我的梦想还压在我的肩上呢。你已经放弃了,我怎么可以再松手?
吊桥这里的风景还是那么美,宛若世外桃源。吊桥两边又加固了,村民不愿再有悲剧。我爬在上面往下探望。幽深的谷连阳光也无法渗透,一滩黑暗。
许哲你告诉我,那么喜欢明亮的你怎么忍心抛下光明沉入这深谙的世界?
我瘫坐在大青石边上哭,声嘶力竭的哀嚎。我不知道除了哭,我还能对你说什么。那些长久的爱慕此刻倾巢而出,如岩浆迅速喷涌。我想孟姜女,我祈求我也能如她一样,用哭声摧毁这深谷恶魔给你报仇。
手掌突然触到一片凹凸,低头看,是清秀的蝇头小字。
心悦南兮南不知 哲
窒息般的死亡是什么感觉?我屏蔽了空气,把自己置身于万物之外。指腹不停地在那八个字上来回浮动。我蹲下身子,头抵在青石上,连哭都忘记了。我想象着你,是如何用小刀日积月累的刻写,那深深浅浅温和的眉目不停在我眼前旋转。
许哲你是怕我不接受么?所以就日日对这青石诉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可是,这一切都不在了。你不在,这所有的惊喜、感动、温情与爱恋全变成了恶魔日日低泣,夜夜辗转。
那一日,我靠在大青石上沉沉睡去。梦到傻头傻脑的小姑娘穿着碎布裙子蹲在青石前面数蚂蚁。后来有男孩拉着她跑了,明黄色的衣角上下飘荡。空气里是清冽甘甜的花香。世界有尽头,倾注无限光阴,留一城池温暖。
许哲,带着你给的信念我一直在前行。
许哲,我还是想念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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