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懂事的时候,自己就知道自己有个身份,就是主人,并为此很是自豪。作为主人,虽不敢对人民公仆发号施令,但对牛鬼蛇神还是相当神气的,让他们干什么都行。后来牛鬼蛇神没了,这主人身份自然也当不成了。
不过,还是能找到其他值得自豪的东西,例如会用工具。而这是只有人才有的技能。可看动物世界知道猴子也会用木棍敲坚果,甚至鸟也会用石头砸鸵鸟蛋,于是就知道自己其实并不高明,倒跟动物差不多。至于究竟和哪种动物相似,一时还没搞清楚。
再后来读了一篇文章才恍然大悟。文章提到一个50年代的农学家董时进。他在土改时说,分田地和合作化没什么区别。土地给百姓和给政府也一样。合作社不过是把老百姓的地收回国家,实际上是给了政府。当政府成了土地唯一的拥有者,农民也就成了国家雇工,合作社也就等于农奴制。
当时很多人不同意他的说法。他就打比方说,假如政府对一个农民说,老乡,过来,我现在给你一张犁,一头牛,几亩地,你去种吧。这个农民会非常高兴:你看,我有牛了,有犁了,有土地了,所以高兴。
但换个角度,如果政府对一头牛说:牛啊,你过来,我现在给你一张犁,几亩地,一个农民,你去耕种吧。你认为牛会高兴吗?牛肯定不会。牛得到了什么呢?它什么也没得到,大不了主人多喂点草,而这只是要让牛多出力,牛没必要为此感恩戴德。
而对农民也这样,当时政府给农民留下口粮,也只是让农民再种地。但实际上经常连口粮也不够。农民种地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但他说你种地是为了国家利益,你就该为国家做贡献。可国家是什么?国家是虚无的,没了农民也就没了国家。……
五十年代人家就看清了这道理,而自己现在才知道其实自己不如牛。其实,要真做好了一个牛,倒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像牛一样当个任劳任怨的模范,虽然这跟猪的养尊处优相比要辛苦不少。要在牛和猪之间选择的话,反正我宁愿做猪。就算做不成王小波笔下那样特立独行,做个普通猪都行。能享受一日三餐,能生儿育女,甚至能有间自己的卧室,这就是天堂般的生活。
不过,做这样一头普通猪也只是个梦想。毕竟你不能像猪那样三个月就长二百斤肉,不能像猪那样快乐享受主人给的瘦肉精,甚至你的肉也不能像猪那样被堂而皇之的摆在案板上。所以还是只能做人。
可究竟能做什么样的人呢?鲁迅说他是躺在黑屋子睡着了等死的人,要真这样倒也算幸福,毕竟死了也能有个铁棺材。这样的事是遇不上了,那就只能当自掘坟墓。例如像两年前河南洛阳住在地窖里的五个姑娘那样。
其实认真的想,这五个姑娘也不错。人家给了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完全不收房费,还免费发放食物,这和共产主义已经接近了。面对这样的上帝,奉献一下自己的身体来报答,完全应该。至于后来,其中两个被掐死了,这一定是因为她们服务不好,感恩不到位。而活下来的三位,就更该吸取教训再接再厉:例如更频繁的跪拜上帝来感谢不杀之恩,更深刻检讨死者的罪恶来改善自己的不到之处,更热烈的歌唱自己的生活歌颂地狱之福。就算没机会对死者千刀万剐踏上三只脚,至少可以更殷勤的奉献自己的生命,好从上帝那里祈求到更多的恩德!。……
当然,你我都没享受过这般地窖里的幸福,所以说这些觉得很残忍。但想象一下如今被的三位姐妹的情形。按最常规的设想,她们应该能每天见到太阳,每天不用下跪来获得食物,每天不必为能穿衣裳而感恩…….这些对她们来说,一定很享受。如果偶尔可以逛逛街,念念书,爱爱人,那简直就是幸福的顶点了。
当然,你可以说着三个姑娘实在是极个别,但是黑砖窑应该不是这么个别吧?被残害的丐帮应该更不个别吧?甚至像西安那个卖身葬父的八岁男孩和四岁妹妹,也一定不是绝无仅有吧?
很早就知道了组织的力量。如今小三都有了自己的协会,也许不久的将来,也会有“地窖姑娘协会”,“黑砖窑工人协会”、“黑户人口协会”、“丐帮儿童福利会”……可忽然又想到这些协会的会长们,还会入地窖,做砖头,没户口,被残疾吗?正如你身边的或者富士康的工会主[xi],他们何曾还会像工人那样穿着油腻的工作服工作在车间?而当他们西装革履的坐在办公室的时候,你怎么能想象他们会代表弱者的利益?
在富士康再一次完成优美的一跳之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我不是弱者,我和资方的关系是平等的。”这是一名来自农村在深圳的工厂打工十年的工人说的话。觉得很诧异。其实纵观13亿的芸芸众生,除了极个别的牧羊者,绝大多数是绵羊。就算你不甘心做绵羊,也只能在猪、牛、和地窖之间选择一种角色。难不成其中会变异出一个要主人的另类!
于木鱼宅
2012-6-1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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