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众生活在一个共同的世界里,而每个人都拥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或物质的,或精神的。
然而,有人常常横冲直撞地闯进别人的世界里;而我只想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世界气象万千,风光无限,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思想简单的我,精神世界虚无,因此,我的世界仅是一个具有物象的世界。这个世界,说起来并不复杂,那就是我家中的庭院!
我们本地有一个风俗,多数人家都要在房屋的前面围上一个院子。这到底是谁发明的?是关闭自守?是拒绝惊悚?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其目的和意义是什么?我无法下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家家的院子各有特色,其特色彰显在门楼上。一个家庭的风水,命运的格局都暗含在门楼之中。因此,家家对门楼的修建十分讲究,个个舍得花钱,没钱的,哪怕就是去借,也要建个让自己满意的门楼。各式各样的门楼千姿百态,有的古色古香,飞檐翘角;有的时髦豪华,与时俱进;有的风格抽象,富有诗意,让人产生想象;有的飞扬跋扈,气吞山河……只要看一看各家的门楼,就知道这个社会竞争的激烈性和意识的残酷性。而我家的门楼建得简陋,谈不上风格,很随便,一个院子门也比别人家的显得逼仄。
院门大有诸多好处:气派、富贵之象,且灵气毕现;对通风采光、进出方便大有裨益。既然有可以意会,又有可以言传的好处,那我家的院子门为什么修得这样逼仄呢?有朋友不理解,说我是土里土气,骨子里潜伏了小农意识。我讪讪地笑了笑,而后头不跟心,在七上八下地点着。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阴谋,那我的这种笑显然就是阴谋。院门留大点多花不了多少钱,说我是小农意识纯属无稽之谈。其实我这样做,不是毫无厘头,真正的目的是,不愿让庭院的春光混迹俗流,更不愿意让不干净的东西走进我的世界里。
我不像别人那样,喜欢在院子里养花养草,有着高雅的情操,我懒散、庸俗得可笑。我唯独喜欢植树。我的院内栽有四棵塔松,整齐分立在房屋的两侧,它们既像迎宾的使者,又像威严的门神,在履行着纳祥驱邪的神圣职责。左侧的院墙拐栽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花树,这棵花树自夏季开花,一直开到秋季,花期之长,比较罕见。花是碎朵儿,粉红色,虽没有大家闺秀的艳丽,但有小家碧玉的温婉,而且开得十分热烈,把生活渲染得风生水起,散发着好日子的味道。院墙右拐植有一棵银杏树,它像一个挺拔伟岸男人,面容上虽有历史的沧桑,但仍然是生机勃勃。在花树和银杏树的中间栽有一棵石榴树,石榴花,形状如喇叭,她们像天真调皮的女孩,无忧无虑地咧着嘴开怀大笑,从诗意的春天一直笑到激情如火的夏天,笑得没休没了。院子的中央植有两棵橘树,和一棵四季野生栀子花树。橘树和栀子花树长得低矮,开的都是白花,花儿像既守妇道又历经苦寒的中年女人,浑身散发着那种天然质朴而又浓郁的香味,这香令人心醉。靠近房屋的左侧栽有一棵桂花树,花朵金黄金黄,她像一个老年的女人,散发着一种浓淡相宜而又高雅的芬芳,让人回味绵长。她有着迷人的笑,笑看收获金黄一片。
轻轻呼吸一口空气,花香不仅进入了鼻孔,还能留在唇齿之间。满院的绿色,仿佛让人感置身于山岙的葱翠之中,只要一抻手就会把手给染绿,而且绿汁在手中直往下流。
有树就有鸟。树桠上,花丛中,常见鸟儿蹦蹦跳跳,它们时而扯着嗓子放声歌唱。晚上有斑鸠、麻雀、黄鹂、白头翁等多种鸟在树上栖息。树,像父亲又像母亲,让孩子们在自己怀中甜甜睡觉。当一个又一个小生命从树上的鸟窝里诞生,于是,树儿们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笑得是那样的慈祥,笑得是那样的幸福!说来奇怪,鸟儿们像我家养的家雀一样,一只只都长着牛胆,在家人的面前不认生,不胆怯,离家人只有几米的地方,它朝家人叫着,欢快地拍打着翅膀,它们仿佛在和家人说话,拉着家常。它们把这里当作自由的乐土,它们要在这里尽情歌唱。
晚上喧嚣鼎沸的城市,霓虹灯渲染着盛世的繁华,美景迷人!而在我眼中它只是一块模糊的色块。可以想象,街道上:空气中的灰尘、汽车排放的有害汽体;喇叭声,叫卖声,发烧的歌声,声色犬马的狂欢声,还有人们不知所云的嘈杂声,让人想起来都会发神经!
我的家住在城市和农村接壤的地方,静得只听到一些不知姓名的小虫子们在鸣叫。这声音仿佛来自天籁,催人入眠,妻子和儿子早早就在这美妙的乐曲声中甜甜入睡。
我是一个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就来精神的人。我喜欢黑夜,晚上没有让我不想看到的东西,一切障碍都在黑夜中粉碎。黑夜能让我进入一种难得的宁静。我在院中踱步,在气定神闲中吸烟,在漫不经心地品茶,在不动声色的抬头看着天空。我总想,如果有一颗流星,划破庸常,让人们都站在庸常的残骸之上。因此,我的脸上老是挂着一个梦,一个似是而非的梦,一个想当然的梦!
晚上,哪怕就是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我也不感到寂寞,更不感到惊悚,虽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树也成为了一团团黑影,但这黑影并不是黑,是郁郁葱葱青翠欲滴的树!然而,我更加明白,只有阳光下的黑,那才叫做本质的黑,才会让人担心受怕,如肿瘤的阴影,它会扼杀和吞噬一切!
虽然没人和我说话,而我心里却有说不完的话,我想对花儿说,想对树说,我要和它们进行心灵的交流。我的心里像揣着一只春鸟,在不停地雀跃着,我看着树,树看着我,这情形让我常常错位,我成了树,树成了我。一会儿,花儿们笑了,一阵笑语喧哗,为我送来了一阵阵芬芳。原来,我是这些惊鸿艳影们眼中真正的男人!于是,我感觉我再也不是为喘气而活着,在这里,我的人格得到了它们的肯定,我活出了人生的高度!什么时候享受了这种待遇?回答是,只有在我的庭院里,出了庭院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为了感谢这它们,激动的我,去摸了摸树,去捧了捧花,我把心的声音调到了最磁性的档位:树啊,感谢你们在我的庭院内默默无闻地坚守,你们不但没有站出憔悴,反而守住了希望;花啊,感谢你们为我的世界锦上添花,开出了我人生的希望,生活的芬芳!接着,我陡然记起了我生命中的那一个我,我的灵魂在破蛹化蝶,羽化飞升,在无拘无束无边无际中自由奔跑。这时,一只领头的小虫叫了,叫得婉转悠扬,紧接着,一些小精灵们很合时宜地奏响了一首同声大合唱,为我奔跑的思想奏响了《进行曲》。我仿佛听到虫子们对我说,白天我们登不了台,晚上属于我们的世界,该说的说,该唱的唱,让我们抒写浓抹重彩的一笔,给这夜涂上斑谰的色彩,让明天变得精彩!
一阵清风吹来,人变得格外清爽,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在心里放声大喊:啊,这庭院的夜色,我的世界真精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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