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站在父亲的坟前向远方望去,高低起伏的群山,一片青葱翠绿,很养眼。我想青山绿水这个词,应该只属于他们拥有。
我正在埋怨他做什么都丢三落四,换个饮水桶也要把桶上面的外罩和我最喜欢的毛茸茸的小乌龟给忘在一边。
他咬牙切齿双手掐住我的脖子,笑嘻嘻一口烟徐徐地喷在我的脸上,
“还说不?”
我被烟雾呛的直咳嗽,用力一把推开他。
“臭毛病怎么说也不改,我就纳闷你在单位是怎么当领导的?”
“看看这盆花,该转转方向了,要不然叶子总是朝一个方向长,就难看了。你看,这花的生命力挺强的,我们回家照顾爸爸那么长时间,回来的时候叶子都枯萎了,结果给它浇些水,过几天又活过来了,人的生命要是也如此该多好”。
他把花盆的方向转转,顺手揪下一片叶子,快速放在我的嘴上,对我说的话充耳不闻。
“来,亲爱的小虫子,吃片绿叶,美容!这么多年了,我在家做事,你的眼睛总是寸步不离,有你提醒呢,什么事都不用我想,所以才会做到哪忘到哪。”
他的歪理邪说,总是在我得理不饶人的时候,让我哑口无言。看着他微笑里透着狡黠,我不服气地哼一声,斜他一眼,打掉他手上的叶子。
“你倒好,八十年才有一回雅兴,这花是我和儿子上周新买的花盆,新换的土,新转的方向”我瞪大眼睛一口气说下来,感觉大脑有些缺氧。
“家就是休息的地方,懂不”他贴近我的耳根轻声细语。
“去,去,哪安静上哪呆着去”。
……
这时,珠帘一挑,进来一个人,回头一看是隔壁三嫂。
三嫂总是一副病怏怏的,瘦瘦小小的,许是这些年被他男人欺侮的,说话声音属于五线谱里的最低音。
“三嫂,吃饭没,过来坐”,我起身离开电脑,示意她坐下。
“不坐了,正想做饭,发现你原来给我那个刷锅的刷子坏了,你家还有没,再给我一个,你爸自己做的东西真好用”。
“嗯,好的,我去找找”来到厨房,从老家拿来的东西里翻了又翻,刷锅的刷子一个都没找到,只从最深层翻出来好几个用塑料袋包装的豆类的种子和其它一些东西。
“三嫂,不好意思,我爸给我拿的全用没了”。
我刚想说,等下次回家再让我爸做些拿回来送你,这在以前是常挂在嘴边的话。可是今天,这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些年生活的流离转所,令我也很压抑,但我依旧秉承了父亲的性格,喜欢乐善好施。
“唉!你爸不在了,这以后再用,就得自己买”,三嫂叹气,转身离开。
看着刚翻出来的几个包装袋,就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和同学聊天的时候,她们一家人月底要从吉林来大连玩,我这里是必经之地(有以看我为主的重大嫌疑)。
“不行,那些卫生的死角,得赶紧清理清理,宁让身受累,不让脸受热”。 我从电脑前一跃而起,喃喃自语。
他看我转身离开,又继续玩他的毛泽东时代——斗地主游戏。
收拾着从爸爸那里拿来还没有用完的东西,其实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给予。大包小包五颜六色的物品,诸如生活的细节,时而点缀每餐的颜色、味道和营养,时而漫过生命之外的某些感悟,是父亲母亲给我们的爱和关心。
整理好东西,该扔的扔,该存放的存放。回到卧室,看到他玩游戏正兴起,我悄悄站在身后,没有打扰他。
人到中年,他的头发因劳累,过早的谢顶了。
看到他,想起爸爸,却因婚前的一件事情,私下里对爸爸幸灾乐祸了一次而深感内疚。
北方的习俗,相亲之后,逢年过节,男方就会接女方过去小住几天。
我也不例外,为此特意从单位请假回来,他正好提前来到我家。
结果,爸爸局里来领导在我家吃便饭,那时也是爸爸工作上春风得意的时候。
从小到大,家里已经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来客人,我们几个子女不论谁在家,都要给客人倒酒请安。
开席了,一桌人团团坐,唯独他还在外面,我没见到爸爸过来让他陪客人一起吃饭的意思,内心就非常不高兴。
我们相恋四年,被爸爸阻挠了四年的爱情,在前不久被认可。可是既然认可了,承认了,为何在客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你也去挤一挤吃饭吧”,我苦笑着对他说。
“不了,人那么多,和他们不熟,再说都是爸爸的老上级。一会我们俩一块吃,吃完就回我家”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抠着墙上的水泥缝。
“你们俩在这儿呢!你爸找你呢,该轮到你给倒酒了,你王叔也来了,你的工作还是拜托人家给找的呢!”妈妈满脸笑容。
“不去,爱谁倒酒谁倒酒”。 我嘴噘的老高,一扭身没给妈妈正脸。
“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妈妈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婶,你就说我们俩上街去了,还没有回来,要不叔该生气了”他急忙出来打圆场。
一次不大不小的内心的抗衡就这样过去了。而今想起来,自打我结婚后,爸爸细如牛毛的关怀早就让我无地自容。
爸爸健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应该和他促膝长谈一次,哪怕是一次。
如今,爸爸已经和青山绿水去做伴,与我们相隔万重烟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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