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夏至天，走路都要人牵。”；日长夜短，睡眠不足，动一动就大汗淋漓，是人体养分在一年中流失最多的季节，又怎能不困？它道出了盛夏时节人困马乏的真谛，是我们的祖先在长达数千年时间长河里总结而来的哲理。

六点不到天就亮了；我还是老习惯，只要一觉醒来就不再回床，踏着晨曦，转悠到山川潭水库的坝顶。鸟瞰山下的梯田村庄，晨雾中依稀可见几家窗前还亮点点的灯光。透过迷雾，隐约中见一佝偻着脊背的老人，挑着草蓝匆匆进坑，为水库这上千条鱼儿，他总是起早贪黑寻割最嫩绿莜草喂养。

静止的空气让整个山川都显得沉闷，就连脚边的蓍草和头上的树叶也纹丝不动。举头仰望，蓝天上有几朵散乱的云在缓缓的移动，残存的半个月亮，因斗不过耀眼的阳光，白苍苍而没精打采的挂在西边的山顶。

正值禾苗生长的旺盛期，早熟的那些品种已经挺着圆圆的身子期待“分娩”；这里碧绿色的禾苗与崇山峻岭的草木遥相晖映，一碧连天。

晨曦刚刚离去，又从东山跳出一个火球，一道强光射向了还在沉睡中的村庄。霎时间，狗吠鸡啼百鸟唱，蝉噪聒耳闹山乡。啊！太美了。讨人喜欢，令人陶醉。

新的一天开始了。这时呐喊声，马达的轰鸣声，随炊烟一起从山下传来，且能闻到一缕缕柴草燃烧后的味道，这也许就是作家笔下具有象征意义的乡韵。鸟瞰山村，很多人家还是紧闭大门，即便开着，进进出出的也是孩子和老人。这就是在网络里盛传的“留守人群”，少壮男女的多数都远涉他乡，即便是过年，这大山深处也难见到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一群膘肥健壮的耕牛从坑口走过，放牧的老人却优哉游哉的跟在后头。只见他左手夹着卷烟，右手握着竹鞭，看到我站在水库的坝顶，便用他清凉的嗓音唱起了流畅的山歌来问我：

日头刺眼哎看唔清，坝上站的是哪人？

石板凳上来等你，想你过来聊聊天。

这山歌既然是来问我的，我当然就要用山歌来回赠咯：

清早蒙雾哎看唔清，听歌猜到六七分。

一个南来一个北，你我都嗨同村人。

老人听到回音显得有点儿惊讶，“哇，是老侄啊，你好早啊！没想到是你，哪天回来的呀？看来你的老习惯未变，还是喜欢起早锻炼身体啊。”“老叔，你真行啊，都到耄耋之年了，您的歌声还是从前一样的清亮缠绵。”我不无倾佩地说。“呵呵，老了。现在要感谢共[chan*]党每月还能领导200块钱生活补贴，若是小病小恙的还有药费报销。”

寒暄过后，我俩席地而坐，接过老叔递来的烟纸和烟丝，仍然熟练地卷成喇叭状，点燃后的第一缕烟气呛得我咳嗽不已，“呵呵，太浓了，好久没抽这自产自销的晒烟，真有点儿受不了了。”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样的晒烟几乎快要绝种咯，村上都十几年没有大规模种植了。反正你是吃皇粮的，要抽就抽名牌香烟，抽这土烟很没面子滴。”老叔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

是的。在我还在大学时，这晒烟是山农们的一项产业，这种用农家肥栽种的烟叶，肥大而厚实，烟丝微黄而松散，存放时间愈长就愈纯正，其烟气就愈加透心和香浓。而近十几年来，随着农村劳动力的流失，这些传统的生产流程和制作工艺都失传了，如今山里人总爱跟风挤入城镇，岂知没有支柱产业做后盾的经济链最容易断裂，终将成为过眼烟云，它决非摆脱平困的根本。

太阳过了山顶，炽热的阳光晒得手臂都有点儿疼。这时的老俊叔起身与我握别，嚒嚒地叫唤着他的老牛.只见老人家一条长长的竹鞭卷握在长满了老茧的手心，已经没有了帽檐的草帽只遮住了半个脸,时近耄耋之年的他，却仍光着膀子，酱红色的上身在骄阳阳之下几乎可以照见人影。我欣赏他勤劳和勇敢，更钦佩他乐观向上的一生。

老人家到了对面，还用响亮而带恳切的口吻对我说，“如果这两天不走，就到家里坐坐，我给你做你喜欢的辣椒炒芋禾，保你喝个足，吃个够。”

晨早的光阴极为短暂，待我来到山下的田野，已是早餐的时间。表弟早就在村口等我，因而我迈开了匆匆的脚步。层层叠叠的梯田一眼望不到边，因为禾苗很盛，远远望去，宛似城里一幢幢再建高楼的帷幕，墨绿之中显得有点神秘。

在村口还有两头黄牛被拴在电线杆子上安静的吃着稻草，不时喘着粗气驱赶牠面前的鸭子和母鸡。鸭子时而埋头在草垛里觅食，时而又扑腾着翅膀，飞下水塘，唯有母鸡老实且专一，咯咯咯咯的喂着自己身边的小鸡。

成群结队的麻雀一会儿群居田野，一会儿集体飞翔。像一群载歌载舞的小精灵，把十分宁静的田野变得稍有几分热闹。老鹰在上空盘旋，总是虎视眈眈的看着这群尚处在襁褓中的雏鸡。

山乡的早晨有着一种宜人的寂静，也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纯。这大自然造就了山乡美景，人们不应该嫌弃她的闭塞而放弃，与其说去喧嚣的城市玩命，倒不如在这山清水秀的乡村觅得一分宁静，让生命在大自然的孕育中得以延续，让这里淳朴的民风得以世代传承。

独自站在绿树成荫的村口，离开了那个热闹的城市，纷争的世界，喧嚣的人群，心情就显得格外的平静；仿佛所有的忧郁惆怅都消失殆尽，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无关紧要，就像小鸟拥有一方蓝天，种籽拥有一片田地。足矣！在这个宁静的乡村无人羡慕功名利禄，没有你死我活的权利纷争。真正可以淡泊明志，在宁静致远的和谐氛围里安享晚年。

我似乎有所感悟：这个闭塞而原始的大山深处，存在的不仅仅是早晨的寂静……

——壬辰年夏写在故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