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创作是一个形象思维的过程,因而诗作中无疑会呈现出一些形象,而这些形象是作者情感与物象的融合体,我们把这一“融合体”称为意象。
简言之,意象,是指文学创作主体的主观情感和外在物象相融合的艺术形象。物象是具体可感的客观事物。如山川、草木、风雨、雷电等,这些客观事物都可以作为意象出现在诗歌里。当然,注入了作者情感的人、事、物等也涵盖在内。
作为创作技法,意象叠加在诗歌中起到的作用是创造意境,引发读者进行“再创作”的想象,从而解读出诗作隐藏的深邃涵义。晚唐诗人温庭筠写过一首五言律诗《商山早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这首诗表达了在外游子浓郁的孤寂情和思乡意。全诗虽然没有一个“早”字,但前六句却写出了早闻、早思、早见。第三四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为历代传诵的名句,其中未用一个动词,只罗列了六个具体事物——这一连串的描述性意象叠加在一起,突出了秋季早行的特征,读者便能领悟到此诗含而不露的意境,以及游子在凌晨路上凄冷、寂寥的感受。
再看北宋词人贺铸的《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首词看似在写相思之情,实际在抒发宏愿落空的闲愁。词的下阕通过三个叠加的比喻性意象: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准确地表现了“闲愁”的多、乱和缠绵,原本为抽象的“闲愁”似乎还可以伸手触摸,可谓十分形象生动,从而揭示了作者因怀才不遇、终不得志而失意和迷茫的心境。
而元代杰出的戏剧家、散曲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在运用意象叠加的技法上,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小令为历代诗词评论家所推崇,获得了“秋思之祖”的盛誉,这不仅在于通过寓情于景的技法表现了作者羁旅生活的孤独、凄苦和愁思,还在于它在词句结构上对唐诗的发扬光大。前三句都由三个相当于名词的偏正结构词语组成,没有使用任何联系词。第一句“枯藤老树昏鸦”三个意象叠加,显现出荒凉暗淡的景物;第二句“小桥流水人家”三个意象叠加,显现出幽僻而闲致的环境;第三句“古道西风瘦马”三个意象叠加,显现出秋风萧瑟的凄凉旅途。这三组描述性的意象叠加,犹如三幅画面,充分表达了漂泊天涯的羁旅之人孤独而悲怆的心绪。
意象派代表、美国诗人庞德写有《地铁站台》一诗,全诗仅两句:
人丛中那些脸庞的幻影;
潮湿黝黑树枝上的花瓣。
诗评者认为这是西方意象派最脍炙人口的一首诗,而且含意无穷:“既表现了现代城市那种急促性和非人格化,也表现了人生的稍纵即逝感。”而作者却说,这首诗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使用了在东方唐诗中学到的绝技——“意象叠加”:“意象表现一瞬间感觉与情绪的复合体。”这两行诗句的中心词分别是“幻影”和“花瓣”,是两个意象,通过隐喻的修辞手法,完成了作者要表达的瞬间感觉。
我们再来看一首现代诗《我坐在大地上》:
我坐在大地上,
看着大地,
看着草地,
看着浅蓝的花朵。
你象春天的大地,亲爱的,
我看着你。
我躺在地上,
凝视着天空,
凝视着树枝,
凝视着飞翔的仙鹤。
你象春天的天空,亲爱的,
我凝视着你。
这是土耳其诗人希克梅特写的一首爱情诗,文字直白,意思清晰通彻,但此诗却以写作技法取胜。全诗运用修辞中的比喻手法,将大地、青草、浅蓝的花朵,天空、树枝、飞翔的仙鹤等一连串比喻性意象,叠加在所爱之人的形象上,为这位爱人的形象增添了春天般明媚而清丽的色彩。
2012.6.12于四川成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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