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炒花生
新花生晒过了,干得哗哗响。一院子白生生,夹着些细碎焦黑的花生茎叶。头上是高远蓝天。
是掌灯后。父亲从里间掂出半小袋沙土。西坑的沙土,细、滑。一小斗干花生,豁豁朗朗响。父亲在厨屋引火烧锅,团一大把柴,锅就热了,沙就热了。一小斗花生,是半锅。母亲用铁铲翻炒。“哗,哗,哗。”花生混了沙,颜色渐渐暧昧。香气从隐隐到烈烈。小小厨房,梁头乌黑。一屋煤油灯火,一屋柴火的暖光。夜暖了。收获之后的这一个平常的深秋之夜,一锅花生,是心间满满的欣喜。
也许过了很长时间吧,村庄似已沉睡在夜的心里。天空也静。大地也静。花生出锅了,烫手,沙也烫手。仍用小斗装了,在堂屋门口倒了一地,热气蓬蓬。油灯光里,飞扬着微小的热热的尘灰。
弟弟妹妹们在周围蹲下来,拣烫烫的花生吃。热花生,籽粒还有一点儿软,冷却后会变得焦而脆。我用兜装了,用手捧着,借着星光去送给爷爷。有时身后会跟着妹妹。爷爷住在他老院的西屋里。燃一痕灯火,照亮上头悬垂的蛛网和麦草,也衬出了屋子深处的黑暗。爷爷从旧旧的被子里探出身子,脸上有着满足。我把手中的花生放在爷爷床前破旧的桌子上,把兜中的一小把一小把掏出来。爷爷用一只手摸了一颗花生,“啪”地捏开。一点微香,便照应了门外浓浓的夜色。
堂屋里的花生,第二天早晨收起来,装在一只布袋里。送一点给奶奶。奶奶牙少,把花生用小擀面杖擀一点吃,弄成碎末末。
一个秋天,一捧花生。夜也浓了。
(二)辣椒炒鸡蛋
有一个清早,阴天,天还有点冷。我从小学放学回家,母亲在厨屋门口放好了小桌,弟弟和妹妹们也围坐了。母亲舀好地瓜玉米粥,端出来小半碗菜。是青辣椒炒鸡蛋,盛在小瓷碗里。青椒多,鸡蛋少,一点点或白或黑的星儿裹在青椒中。很辣。我们吃得很香。
我问母亲,我们今天为什么吃这么好吃的菜?母亲说父亲和表哥小东大五更去城里,给他们做了点菜,剩了这一点。
我欢喜地说,因为父亲去城里了,我们才吃这好菜。
母亲嗔笑了一下,说傻,别这么说。人家还以为我们娘儿们在家偷吃什么。
许多日子过去了,许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一点欢喜。对生的爱,也渐渐浓郁。
(三)豆角汤
天阴着。我和妹妹跟着奶奶在地里干活。奶奶家的地,地势低,松软的土梗上长着一丛丛青草,还长着一株有点细弱的豆角秧。有十几根细嫩瘦弱的青豆角突兀地长在上面。还有一点点淡黄的花,有点枯了。奶奶在田里拔草,我和妹妹仔细地把营养不良的豆角一根根摘下来,擼齐了,十几根绑成一小捆,用一根青草系住。天依旧很阴,有几星雨落下来,田里很静,有微风。
中午我和妹妹准备在奶奶家吃饭,烧豆角汤喝。豆角可以切成一截截,放点葱花,用油煸一煸,放水煮,开了再和一点面,放一点盐。就了热馒头,豆角汤好喝。
可是中午大娘从城里回来了。大娘要在奶奶家吃饭。于是我们没了到奶奶家做豆角汤的趣味。一碗朴素的豆角汤,有着寂寞少年一点点的慰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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