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机的欢叫把我拽给了大弟媳。寒暄后的话题让我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我说,姐姐真心祝福你,能有这样的良缘该抓住。你好了,我的侄儿也好了,我的兄弟在天之灵会更安慰。那边停了片刻,似乎在哽咽。我说,这是个好事,姐姐真为你高兴呢。待下次他从日本回来,你邀我和你姐夫一道见个面,也算我又找到一个兄弟了。那边传来声声的感谢。
放下电话10:12分。心就像五味瓶在翻搅,泪水偸落了满脸,可嘴角却是微翘的那种自嘲的笑。至于吗?你不还在上心地帮她们再婚吗?这回来真的怎么这样了?我在骂自己那点出息了。
要说两个弟媳我都爱。她们知性贤德,也自立自强,我总为她们自豪。偏爱小弟媳是因为我做了她的媒人。小弟去世早于大弟弟7年,疼得我写了《我和弟媳的姐妹情缘》。那是篇推荐文章,也不知怎的就点击出了近185万次,成为我烟雨作品之最。
莲,小我三岁小大弟弟两岁,是娇小型那种漂亮。那时,她已经是大连杂技团的“高台定车”节目的台柱子,还被评为省杂技新秀。弟弟刚回城在区办电线厂搞职工教育,继续发挥下乡时当教师的特长。那时知识不吃香,双双教师的家庭更不吃香,何况还是没转正的“以工代干”?长得再一表人才,才华冒泡也不好使。他们的第一次相亲也只短短谈了个把月,便婉转地拜拜了。
要说美女的穿透力就是强,弟弟仿佛受了不大不小的刺激。不信他不转正!在大连师大苦读大专、大本,把现代汉语,古代汉语学得乱熟。他的讲课已经炉火纯青小有名气,只是到30了他啥对象也不再看。又是3年的一个邂逅,莲最终被爱征服了。
莲是上有四姐一哥护着的老幺。为了逃避下乡,五年级就上了大连艺校杂技小班。练功是残酷的,倒立太久鼻子控出血;头顶站人踩出了“秃”;动作配合失误上唇逢了针。后来听她说过,我要是有了孩子,饿死也不让他再吃这碗饭了。那里的老师就是妈妈,吃饭一色用勺子。过了门儿还常常急了用手抓起筷子夹不住的食物,妈妈和我就笑。弟弟在媳妇面前面后都是好脾气,模范得恨不能喂到她的嘴里。原本在家的大少爷,最后拍打成无所不会的好厨男,已至我们去他家搞聚会,我和小弟媳就急着帮他烧几道菜。
生活就是这样,各家有各家的过法。只是莲爱干净,锅头灶脑总是崭亮。她最累的就是国内外演出回来,会像打扫战场一样拼了命的干,所以唠叨两句也是自然。只是弟弟总是笑,一会儿给媳妇一个“勿”,一会儿又去锤锤肩。她们的爱很瓷实。弟弟多年在沙区上夜课,很多人慕名而来。他获得很多市、区级优秀教师的称号,还做过沙区人大代表。莲没事也会偷偷溜进去听课。弟弟说有一次被她搞砸了,最后无心讲下去早早放了学。学生们奇怪地问他:“那人是你的女儿吗?”莲讲起这段,笑开的脸上总是粉旦旦的美丽。弟弟说,别提那段了,你穿件大红的连衣裙,又是外国货,能只扎我一个人的眼球吗?郑重宣布——下不为例哈! 全家笑得饭都要喷出来了。那样的笑话好多,爸妈是最高兴的。
莲有各国漂亮时装好多,时而也赏几件让我显摆。她没大心眼儿,对人真诚,对家人爱得如醉如痴。我总说她该学学小弟媳管教孩子的方法,但教的曲儿却让她唱歪了。没法子,她32岁生子,谁不在口里含着?大侄子长得倍帅,聪明的要死,调皮的不行。都上高一了,同学都静静地看老师板书,他就能围教室转一圈闹个怪样子。莲说被老师叫去写保证书是常事。我说,你还笑,我老杨家唯一的一个传承人被你养歪歪了。弟弟那时自己干公司,别说没时间管,管也是粗暴震唬,结果成了黑脸,出了“两层皮”的效果。好在侄子懂事在失去了父亲后,顺利地上了大学、找到工作乃至被很好的女孩子追着。我说,你就是这样的命,感谢上帝为你又打开一扇窗吧。
最让莲纠结是那段爸爸和大弟弟打官司的日子。做了一辈子教师的老爸太自我。原本妈妈去世找老伴也无可非议,谁让老妈“不坚守阵地”呢?!但爸爸一时不闲着地折腾人,就不上讲了。我们姐弟三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摆不平他。她和爸住为邻里,就像一个屋檐下。又要工作,又要管家,还要给爸爸做饭洗衣收拾家,几个月下来人都累脱像了,最后也没赚出爸爸的感激之言。爸说那段日子和“监狱”差不多。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在要挟,旨在还要再找第三个女人,我们心都凉了。
我知道莲和爸爸的过结有多深,弟弟走去近5年了,是那场官司给了他最后的殇。我在背后总是说好多感激安慰莲的话,尽听她的数落,看她委屈的眼泪,替爸爸背着黑锅。最终我又托朋友在社区给爸爸找了一位大我3岁的女人做保姆。最失算的就是这个离婚的女人,不到一个月就被爸爸发展成了“老伴”。那是大弟弟还健在的4年前。爸爸是离休干部优越是当然的。钱有时真是万能,但它也的确祸祸了这个和谐的家。
我知道莲对弟弟的情感有多深,就像她每一次自豪地说他的男人那种得意:“我们团里都管他叫副团长,给团里出得那些点子没人不服,团长和他像哥们一般。他就太有才了!”
我又一次泪眼朦胧打开弟弟的《遗书》,漂亮工整的字迹顿间就化来他的笑容:
莲:……我最最亲爱的妻子,我这一生,只因有了你,我无悔矣。如果有来世,我还将追求你娶你为妻。人生苦短如果能遇上合适的,别苦了自己,我为你高兴。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吧,每当你看到大海上那一簇簇浪花时,那就是我,就是永远永远爱着你的——奔。
别了!奔 绝笔2006年中秋。
2007年的11月14日大弟弟真就默默不舍地走了。出殡那天我们都心力憔悴,抱头痛哭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莲,突然的变得又小又瘦,一张苍白的脸,一抹紫色的唇,还有那双绝望的眸子,打得我心千仓百孔。我一遍遍祈求上天保佑,愿她能挺过这一关,愿她们母子能平安今生。
莲!我的好弟媳,我的好妹妹,今天你们都熬出来了,您对我们杨家是有功的,弟弟在天有灵是会安心的。我不会挑剔您去年春节没和我一同看爸爸,但我请您原谅他吧,毕竟是88岁的人了,他很糊涂但他毕竟给了我们生命。人在做,天在看。您这次若真是有了好归宿,也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是您的修行,也是我今生应该开心的一件大事儿。
莲!我们是永远的姐妹,对吗?让我们的心永远相拥吧!
心无垠写在接弟媳张凤莲电话后2012.6.10
-全文完-
▷ 进入心无垠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