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栀子花,爱栀子花的那种香气。她时常告诉我,栀子花是她这辈子的最爱,她想养活一棵栀子花树,但是老天似乎并不在乎她的这种挚爱,每年都用栀子花的死亡来回报她的期待。在春天里,我看到她曾欣喜的抱回一盆栀子花,那爱慕的劲儿我真的是羡煞不已。她总是向我炫耀自己种养栀子花的心经。那种热爱栀子花的程度几近痴迷。我不知她究竟为何那么钟爱栀子花,我也不晓她为何总是在接连不断的失望中坚定自己的信念,总是那么执着的种养栀子花。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到她离开我去了另外一个美丽的世界,我才恍然大悟,我才明白为何她独爱那米白色的栀子花……
与她的相识是一次偶然的缘分。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我坐车去省城。刚上列车,我就努力寻找自己的座位,找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孩占着,我示意她让我座位,那个女孩当时感觉很害羞,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晕,我告诉她,没有关系,我们俩可以共同坐下,毕竟到达目的地还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当我执拗不过她的再三请求,我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子,她也索性在我旁边凑着坐了下来。我们开始攀谈起来,从交谈中,我得知她要去的地方和我是同一个目的地。我们俩因为是同龄人,所以当时交谈甚欢,七八个小时的旅程一点儿也没有感觉乏味,因为我和她的相遇,我和她的聊天,让我们彼此多了很多共同的了解,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当列车到达终点站的时候,我们互留了地址。但是在那一刻,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却多了一种舍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联系逐渐多了起来,我们时常用信件互相倾诉自己的故事。我小心地保存着我们相识以来的那些宝贵的信件,从来不舍得丢弃,对于她写给我的信件,我每封信都要读上好多遍,我倾慕她细腻的文字,我更喜爱她写信的那种风格,很多次回信给她,我都不知从何下笔,才足以表达我对她的喜欢。但是每次话到嘴边,我都咽了下去,我都把表述自己心声的文字笨拙地藏在了心底。直到送走暮春的身影,张开双臂迎接那个初夏,她才告诉我,她想我了,她想来找我,我乍听到她的那个惊人的消息,我不知所措,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我,她想来看我。为此我准备了好久,甚至都背起了见到她后想说的那些台词,想象着她的那张娃娃脸,我的心头漾起一波波暖流,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安。这一切大概都是因为我爱上了她!我用红笔开始圈住那些临近她要来的日子,终于那个日子盼来了,我在车站等到夜里十一点多,她终于从列车上下来了,当她在人群中挥舞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手向我致意的时候,我激动万分。见到她的时刻,不知如何是好!在短暂的分别数月之后,我们终于又重逢了,心中怎能不欢心雀跃呢?
我接过她的行李,发现背包很重,我跟她开起了玩笑,我笑着问她,莫非你带着石头来了?她看着我抿嘴一笑,默不作声。直到到了我家,我把她安顿好,她才神秘的从包里拿出那个沉重的东西,当我看着她取出那个沉重的东西时,我大吃一惊,原来是一盆花,我奇怪!为何要背着这盆花来看我?我看着遭受一路疲惫的那盆花,心里疑惑起来。我真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她告诉我,她带来的这盆花是栀子花,已经快开放了,栀子花的花香特别好闻,而且栀子花是她最喜欢的花,她想送我这盆花,要我好好种养,希望这盆栀子花能在我家里茂盛生长,直到花满枝头。我不以为然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就这样,她在我家住了一周,和家人相处的格外融洽,就连我那苛刻的妈妈也很喜欢她,全家人对我的这个选择很满意,当她临走的时候,我告诉她我的想法,让她嫁给我,来我们这里生活。当她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她哭了,她说这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她要珍惜我给她的这些幸福。当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个时候不知怎的,倒多了一份依恋。一个大男人这样对心爱的女人,也许是没有错的。
送她回来,我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但是彼此都有一颗爱慕彼此的心啊!我想爱情对于我们俩来说是一种幸福,就像是一支棒棒糖!她回去后的第三天,她打电话给我,却默不作声,我听到了她的啜泣,原来她的父母不同意,她的父母想让我入赘,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我毕竟是家中的独子,家人需要我来照顾,我怎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爱情而舍弃年迈的父母啊!我请求她的中和,我更请求她父母的同情。但是一切的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我的父母在和她的父母再三沟通后,也无法达到统一。就这样我们幸福的期待多了很多的不快,我们被父母都禁锢了起来,我的心也开始动摇,我不再像往日那样热情的去关注她的每一天,而她却没有改变,每日给我发出的那些信息,我都能读懂她思念我的那份热切,但是一想到她父母的反对,我就生气,对她也多了很多的抱怨。所以也至始至终没有去过她家一次。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和她分手的念头。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初中的一个女同学渐渐进入了我的视线,因为她的单位和我们单位临近,我们又是同学,她没事总是到我办公室和我聊天,那天是我最心烦的日子,我约了她想喝酒,没有想到,她竟然同意了,那个晚上,我喝的酩酊大醉,没有回家,住在了单位的宿舍。我醒来后,发现我同学和我在一起,我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可饶恕。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又有什么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呢?思考良久,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我是个男子汉,就要负责任!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家人,家人也是出于面子,答应了我的婚事。最终,我和我同学订了婚。但是一想到她,我心里十分的不安,虽然我没有和她发生过那些关系,但是一想到她,我就坐立不安。事实既定,我只有坦白告诉她了,当我把这一切告诉她的时候,她回答我的只有哭泣,我能体会到她的伤痛,更能感受到此刻她的痛不欲生,我奉劝她忘记我,一切重新开始。
就这样,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一个小家,渐渐似乎也忘记了那些旧事。毕竟生活还要继续,我还要为这个家庭负责。我拼命工作,开创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公司,妻子对家,家人,还有我很体贴。我看着自己家庭的兴旺也很高兴。
那段往事似乎就这样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又是一个春天,因为生意的原因,我开车去了省城,在一个街道的拐角处,我看到了一个布置很温馨的花店,出于一种好奇,我停下了车,走进了花店,花店不大,里面一个小姑娘忙的不亦乐乎,我看得出这个小花店的生意还是蛮不错的,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店里的鲜花,突然在花店的桌子上发现一盆栀子花,花已经盛开了,味道很香, 那种味道和我那年闻到的花香一个味。我不禁询问起那个小姑娘,小姑娘告诉我,是她的老板种植的,这已经是老板种植的第n盆了,因为这样的花不知怎的,老板就是种养不好,每次拿来种养的时候还是很旺盛的,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亡,这盆是种养最好的一盆了,花毕竟盛开了。
听完小姑娘的叙述,我的心头为之一颤,不禁想起当年她送我的那盆栀子花,虽然她再三叮嘱我种养栀子花的方法,但最终的结局,我还是把那盆栀子花养死了。到后来还欺骗她,告诉她,栀子花被小偷偷走了,现在想想这个谎言多么幼稚。但是时隔多年,那些记忆却依然那么深刻。不知是心中的敏感,还是又被触及了那些记忆,我央求那个小姑娘,告诉我栀子花哪里有卖,我想买上一盆,小姑娘迷惑不解的望着我,我看得出她在怀疑我的举动。在那个小姑娘告诉我的那个花市,我终于看到了栀子花,我如愿以偿的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栀子花。如同买回了宝贝一样。当我把花装向车子的时候,一转眼的刹那,我看到了她,她正在躬身挑选鲜花。一种久违的感觉浮上我的心头,我悄悄走到她的身后,没有敢去叫她一声,因为我想让她发现我的存在。似乎老天就在捉弄我,她愣是没有看到我,我开着车悄悄跟随着她,跟到尽头,才发现那个花店就是她的,我无言以对,该怎么去面对呢?
我内心世界十分的矛盾,我站在店门外,听着那个小姑娘告诉她的话语,那个小姑娘竟然把我询问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她笑而不语,看得出这些年来,她也变化很多,毕竟成熟的神态显现在了圆圆的脸上。我在门外的久久伫立,引起了那个小姑娘的注意,她随后也跟着走出来了,当我们面面相觑时,我想了半天的话语被卡在了喉咙,她笑了,她连忙招呼我进去坐坐,我真没有想到她这么大度。她让那个小姑娘给我倒了杯茶。我们聊起很多,但没有过去的一点旧事,都是最近几年的生活,她告诉我,现在的她满足了自己的心愿,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家花店。
经营花店很幸福,每天生活在花香的世界里,她也知足了。我向她提起自己的无奈,她却不让我再去多说过去的一点记忆,她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自在。这时,她笑着告诉我,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种养栀子花,但是很可惜,每年都养不活,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也总结了很多的养花经验,但惟独对自己钟爱的栀子花却无法释怀。许多年过去了,而她自己的栀子花却总也养不长久,这是她心中最纠结的一种遗憾。我开始询问她的婚姻和家庭,她缄默了。谁知那个小姑娘真是快人快语,竟然告诉我,她还没有结婚呢?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我不禁心酸起来,为何她未嫁?难道都是为了我吗?我的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谁知她竟笑着对我说,你不要多想,我可不是为了你啊!你不要臭美了!但不知怎的,无论她怎么解释,我却始终挥不去心头的一丝惭愧。她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非要请我吃饭。我怎能让她请我吃饭呢?我拒绝了她的邀请,开始返回我的家。不知为何,当我看到她送我离去的背影时,我竟然流泪了,这是我生平为她流下的第一次泪水,我一个男子汉的心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却脆弱的无法提起!
回到家后,当我把那盆买回的栀子花放到家中客厅的时候,妻子询问我为何要养这样的花,因为此花开的都是米白色的花,妻子认为一点也不吉利,非要搬出去。我在她的不解中执意要放在客厅,为此我俩还闹了一次别扭。当我把这些曾经发生的故事都讲给妻子后,妻子用惊奇的眼神望着我,半天不语,我知道妻子的心中一定不快,出于一种女性特有的嫉妒也是应该的,我也能理解。晚上,我和妻子又聊起很多,没有想到妻子竟然说想见见她,她也相信我所说的这一切。趁第二次去省城办事的机会,我带上了妻子。当我和妻子走进那家花店的时候,店里忙碌的还是那个爱讲话的小姑娘,我询问起那个小姑娘,才得知她生病住院了,并且很严重,此时我猛然被震动了一下,发自内心的自责油然而生,因我太过于忙碌,对于她的事也无暇过多询问作为她的朋友,竟浑然不知她的近况,不管出于什么关系,我想都应该适时关心一下她,然而我没有做到。
当我和妻子去医院看望她的时候,看得出她的病情相当严重,因为她住在重症监护病房,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她得了癌症,生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当我看到她被病魔纠缠万分的憔悴面容时,我的心痛不欲生。这就是我曾经深爱的人啊!对于她的生死,我却无能为力,她已经不能说太多的言语,每日的饭食也仅仅是药水而已。妻子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情不自禁的落泪了。我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此时的她,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头闷得发抖。然而一切都晚了,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知道接下来的时日,她还能撑多久?看着白色的病房,病房里的一切让人看后都觉得发颤。她床头的鲜花也没有了一点鲜艳,大概她很痛苦吧!她微微抽动了一下手指,看到这种状况,她的母亲伤心地哭了起来。我们夫妻俩也跟着难过起来。
走出病房,我告诉妻子,此时病中的她一定想念栀子花了,栀子花是她一生的最爱,我们应送给她。由于是秋天的季节,栀子花早已花败,到哪里去寻找呢?我和妻子转遍了省城的大小花市,终于在一个郊区的花木基地寻到了一盆还有花朵的栀子花,我和妻子如获至宝,我们马上驱车赶回了医院。病房里的她已经比昨日清醒许多,看到我和妻子抱着那盆栀子花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那消瘦暗黄的脸上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笑容。看得出今天的她比昨日好了很多。这时医生推门进来,让家属去医生办公室。由于她的母亲刚刚出去,我就跟着医生去了,当医生把检查的结果呈给我看的时候,我才得知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极点。医生告诉我,她的生命也就是这两天的维持了,希望我们做好后事的安排。听到这个刺痛人心的消息,我不知该怎么面对?
我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脚上如同捆扎着千斤重的石头,迈起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我推开病房的们,妻子正在和她说话,她和妻子说话的气力已经很微弱了,但是看得出她还在坚持,我示意妻子离开,让她好好休息。第三天,我和妻子再去看望她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没有了她,病床上的被单叠放的整整齐齐,那盆栀子花还在,护士告诉我,昨晚十二点钟的时候,她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钟。我抓住妻子的手,怎么也控制不了我的感情,失声痛哭起来。妻子把我深深的抱住,大概她能体会到我究竟为何去哭!
就这样她离开了我,我抱着送她最后的一盆栀子花,我这时才真正懂得她为何那么挚爱栀子花?我生命中的曾经拥有是多么悲情。栀子花开的岁月,让我再次聆听了生命中最后的恋歌,我爱过她,爱过曾经的栀子花,因为这份执着的坚守,所以才是弥足珍贵,对我而言,无论是长亭送别,还是鱼传尺素;无论是金风玉露,还是驿外断桥,都是不可言说的美丽。
而我们的这个故事与那些相比,却是另一种婉约淡然的美丽,虽然是凄美,但是却见证了栀子花开的美丽,却让我拥有了一生中最真挚的爱恋!栀子花开的岁月,天堂里的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曾经美丽的天使,我没能帮你继续实现你种养栀子花的梦想,但我心中不会忘记,栀子花开的岁月,有你和我的一路同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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