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过得不快乐，她何尝不是如此呢？过去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啊：

自从她被告知她的中考档案作废后，她像跌进了一个无低深渊，她只感到世界一片黑暗，她看不到光明，也找不到出路。这使她感到窒息，使她感到绝望。她还记得，在那个黑云笼罩，暗无天日的一天，她去了一趟她读书的学校。她遇到了她的英语老师。那天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她的老师也哭了。后来是她想死，想争脱老师的手一头撞死。但老师说他爱她，会对她负责的。他会找学校让他读书的，也会找她的父母说要娶她的。就这样，她就可以读书了。去了学校，她就写了一封信给军说她要结婚了。

对于她的婚姻，认识她的人都从来不在她的面前提起过。包括她的朋友和同学，也许所有的人都有了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关于她的婚姻，有多种版本的传说，其中多数的说法是她在学校就不检点，所以刚初中毕业就结婚了。这种说法经过论证以后，是她的同学的都很快推翻了，因为相处一年之中，同学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的表现。没有人会想到英语老师会娶她，因为大家都知道，英语老师有女朋友。就在毕业前一个月还看到老师的女朋友来找她。平时也没发现英语老师对她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还能证明出从没发现她到过英语老师那去。唯一的一次是一个同学抽她一起去的，是去问作业的。很快她们就出来了……她们只知道，是英语老师送她读的书，他们初中毕业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

她是不知道她的老师什么时候去问她父母的，只记得她在学校就收到了他的信，说要和她结婚了。她知道她是别无选择的了。她吃他的，用他的，穿他的。用他的钱交学费，用他粮票买米。用他的钱交伙食费。因为读书是不允许结婚的，所以他早已想好一个办法，就拍了一封电报说她父亲有病住院，叫她回家照料。收到这封电报时，同学们都很同情她，老师还派了班长送她到车站乘车。老师批了她一周星期的假。没有人知道她是回来结婚的。她也没有什么准备，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读书三年，没有人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当她的丈夫到学校找她时，她只是说是她哥哥。同学们也都很羡慕她说她有一个好哥哥，每次放假都来接她，开学了也送她来。不管怎样，她是回来结婚的，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她不知道结婚要怎么样，她就像木偶一样听他安排一切。她回来的第二天，他的英语老师就说和她去领结婚证。她记得，那天他带到她到镇政府的一个办公室里，他的英语老师跟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打了招呼，递给他一支烟，那老头很快就写好两个红本子。唯一要她做的就是叫她在一个表格上签了一个她的名字，就出来了。第三天，她被告知他们要回一次娘家。这是她离开父母去读书后第一次回家。这一次回家是她人生中最伤心的日子。因为所有的人都觉得她的婚姻不光彩。她只是哭着，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她长了差不多20年，第一次感受到亲情是那么的可贵，她人生第一次觉得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是被自己的亲人抛弃，20年的养育之恩，20年的亲情，她所得到的没有她今天失去的多，她知道了什么叫六亲不认，她知道了什么叫众叛亲离，她知道了什么叫人情淡薄。她知道了什么叫刻骨铭心，她知道了什么叫无地自容。她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饭，那天，一直疼爱她的爷爷没有和她一起吃饭，和她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哥哥借故走了，她唯一的姐姐也没有回家来。陪着她吃出嫁饭的是她的四婆太。因为母亲说谁都可以不叫，但不能不叫四婆太来吃饭，因为在她出世的时候，父亲不在身边，只有四婆太可怜母亲给她送来了半斤花生油和十个鸡蛋。那天，她只抱着四婆太哭了，是四婆太陪着她擦眼泪对她说：“孩子，以后就会好的”。按照农村习俗。她要拜过祖宗，向祖宗辞别，还要斟辞别茶，她终于要出门了。母亲拿来了一海碗的水，从她的头顶上泼了出去，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她只知道有一句话“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就这样被亲人泼出了家门，开始了她人生的另一段历程。她想哭，但她被告知，自己的大喜日子是不能哭的，哭了会不好，她强忍住了眼泪，其实她已是欲哭无泪了。她回到她的新家，要翻过几座大山，走几十里的山路，除了他的男人，没有人接她　，也没有人送她，她走了大概是一半路，就走不动了，她觉得自己全身发软，四肢无力，心口生疼。走几步就歇一会，在她无法走动的时候，是她的男人背着她走到家的。她们回来时已是傍晚了，她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她不知道那天谁来喝了她的喜酒，也不知道是怎样过的新婚之夜，她只迷迷糊糊的沉睡着，她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能做，过了几天，她出奇的平静了。她没有了笑。也没有了痛。但她是知道的，她的丈夫很快乐。一种幸福的满足洋溢在他的脸上，他的幸福使他忽略了她的痛苦。她也麻木地接受着他。一周星期就这样过去了，她的假期到了。她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回学校去读书，她想离开他，她想忘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她只想让这场梦快点醒。在学校她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以专心读书，她一心只想读书啊。只是这次回学校后，她变得沉默寡言了，也很少和同学交流了。毕业了，她有了一份微薄的收入的工作。但她很知足，她终于可以自立了。她很努力，十几年如一日，她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她以前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哭，不由自主的流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她满足她的丈夫的欲望的时候。但她知道，这是她的义务。她也常常会叫他原谅她，她会说她不是故意的。她麻木地生活着。有时会想很多，但她知道她不能离开他，没有他就没有她的今天。她可以不爱他，但她不能离开他。因为他也为她付出了爱情和青春，还有金钱。他们的生活很平淡，没有战争，没有冲突，很多时候，沉默是他们最好的交流方式。他们并非志同道合，但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是夫妻，但他们很少睡在同一张床上。如果她不是近来工作不顺，心情不好，如果不是她翻开了她的日记，如果不是看到军的信，她也许永远不会想到要去找他。也不会有今天的谈话内容······

本文已被编辑[兰蝶]于2004-12-23　15:46:3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