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睿是考研战线上的一员。有着人人羡慕的家庭，爸爸是北方某军区师长，妈妈是区里的文艺骨干。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财经学校，念的是最热门的专业。生活是那么美满。

转眼间，子睿大四了。随着学识一同增进的，还有其完美的品格，健壮的体魄，举止上的风度翩翩。他有一大堆爱慕者，家里更有许多假借各种因由打探的世家长辈。他说，考研是为了历练自己，唯有经历才能使自己富有。

清婉也是学校为数不多的女子考研方阵上的一员。家在农村，爸爸妈妈是淳朴的庄稼汉，无论晴雨日出而作，才勉强凑足她的学费。望着那一双脊背微驼的背影，清婉的眼泪总是簌簌往下掉。可她坦然面对贫穷，朴素而刻苦，找了三份家教生活稍有剩余。

诗意的名字却没有给她带来多少传奇。清婉很普通，不曾谈过恋爱。偶有一两个追求者，仅有三分热度，没有一个愿意走进她。可她对同学一如既往的温和谦让，对苦难不卑不亢。她说，考研是为了挑战命运，生命只要努力了便没有遗憾。

准备的日子是有序而乏味的，早早来到图书馆，一待就是一天。新校区的图书馆离食堂远，很多学生午餐都是在图书馆里将就的。准备一保温盒，里面装着一些可充饥尽可能营养的食品，省下的时间刚好养养神。

或者挑书时遇见，或者于门口碰上。子睿和清婉打了几个照面，彼此微笑着错开，不曾有一句语言交流。

财经学校的女生本就不多，而愿意埋首书堆的更是少之又少。班里那些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尤其那些不菲的脂脂粉粉涂得一张张五颜六色的脸。子睿只觉得她们东施效颦一般，怎么看怎么滑稽，没一分美感可言。当白衣素颜的清婉映入眼帘时，一下子记住了那个娟秀的影子。得知她也考研时，心下有了好感。可仅仅是好感，她实在平淡无奇。

清婉是知道子睿的，或者说财经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他。学期伊始乃至结束，总有一辆轿车接送。显赫的家世，俊逸不凡的。很多女生，费尽心机地搜集有关他的一切资料。篮球是他的兴趣，诗书是他的喜好，吉他弹得好，国画造诣深，唯一不擅长的怕只有手工了。凡事不张扬，却总吸引人的眼球，子睿是时尚的代名词，似彩色的蕙兰浓香远溢而持久。清婉在室友的一轮又一轮耳膜轰炸中记住了很多关于子睿的事。但仅仅是记住，她以为他们不会有交集。

学校里有位捡破烂的老婆婆，孙儿得了一场大病，变卖了房子家业救治。所幸，术后身子一天天好转。欠下一屁股债，她想尽尽绵薄之力。一家家拜托，希望学校同意她进校捡破烂。苦心人自有人成全，财经学校的副校长点了头。养活自己之余还可以给孙儿买些便宜的玩具。她很满足，再苦再难不曾丢弃职业操守——保全室门口，不时贴有学生遗落的手机或钱夹认领启示。

老婆婆的故事这样一届一届传了下来。清婉入校时，她开始了第三个年头。望着老婆婆背着大麻袋佝偻着身子满校园找翻纸屑和饮料瓶的身影，清婉总是忍不住心疼。从婆婆身上，她瞧见了自己的影子，直面贫穷的勇气不是和自己如出一辙吗？她决定成全她的勇气和尊严。开始偷偷地将看见的捡纸屑和饮料瓶捡堆放路边，长椅旁，花丛前，都是婆婆一眼可瞧见的宽阔的地儿。一坚持，就是三年。

这天晚饭时分，学生们收拾收拾前往食堂祭五脏六腑。妈妈到上海军区演出，子睿接了电话，半路折回图书馆收拾书本，本想晚饭后完成这章节的学习的。刚到门口，但见清婉一手提着一个塑料袋，搁在图书馆门前的花圃边上，而后半隐于走廊，微笑着注视着前面的花圃。不一会儿，老婆婆来了，取走两袋”垃圾“，愉快地转身，嘴里念叨着，财经的孩子愈发懂事了呢。清婉舒了口气，抱着一摞书，轻快地走远。多么聪明而善良的女孩儿，子睿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似乎有什么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温润的心。

子睿有意地比平时早到，清婉却总在图书馆一隅安静地看书了。他不着痕迹地更改着来的时间，终于有机会和她面对面坐着攻读了。心下竟如小鹿乱撞一般，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临近晚饭，他才看清她的部分参考书，竟和自己一模一样。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感性的东西，怎么她也喜欢这些理性的书呢。暗下决心：明天，明天的明天一定要早到。

赢得和清婉面对面的机会，子睿在心里欢呼。图书馆里很安静，偶有翻书的声音也是极轻柔悦耳的。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对”，子睿选择了俗套却最适合的搭讪方式。给清婉写了一张纸条，苍劲有力地字迹：清婉同学，以后能帮我留个位置吗？纸条仔仔细细折成一只纸飞机，轻轻地“飞到”清婉桌上。清婉拾起，疑惑着抬头，瞧见了子睿的笑脸，真诚而温暖。拆开“飞机”，朝子睿微笑着点了点头。

清婉去家教的周末，子睿请她吃饭，给她买礼物。已经明确表示出对女孩儿的好感，想在物质上尽可能地体贴一点。清婉不会拒绝，隔些日子也会送子睿一些亲手侍弄的礼物——一本手抄诗集，一样绣品，或者一盆绿意。她用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情意在于相来相往。”那眼神里，清婉纯净、自尊的圣洁情感令他肃然动容。

赶早到图书馆占位，清婉会一并将二人的午餐准备好，两个保温盒，蓝的是她的，绿的是他的。饭菜简单却有足够的营养，子睿安然地享受着清婉的体贴，从没发现什么异样。这天早晨，清婉忘了东西折回寝室，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子睿好奇地打开了两个保温盒。这一眼，他的心热热地跳动起来，也就在这一瞬，子睿认定了，清婉就是自己要找的爱人。保温盒有两个相同的夹层面包，唯一不同的是，绿色的保温盒里的面包夹了一块牛肉，而蓝色的却只夹了两片菜叶。对于家境贫寒的清婉来说，一块牛肉，是她能奉献的全部的爱情。

毕业前夕，子睿郑重地写信邀请爸爸妈妈来观看文艺汇演。爸爸妈妈欣然受邀，提前三天来到学校。他们有个美好愿望，希望有个同样出色的女孩儿陪伴儿子一生。此次前来，原是目的之一。若儿子还是没有中意的，便要安排他和区里一些优秀的女孩儿见见面。父母一股脑儿道出心中所想，子睿却笃定地告诉他们，我有女朋友了。

悄无声息恋爱了？什么样的女孩儿？和我们门当户对吗？父母等不及看晚会，先约见了子睿和他所说的女友。子睿爸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很普通。良好的学识修养使他们不着痕迹愉快地结束了见面。

旅馆里，子睿的爸妈沉默不语，不明白这样随手一抓一大把的女孩儿哪点吸引了儿子？接纳清婉吧，她实在太普通。阻扰子睿吧，不难看出，儿子对清婉是发自内心的疼惜与呵护的。学文艺的妈妈，想起了受邀观看的晚会。她宽慰丈夫，我们先看看晚会，或许能解开困惑呢。

毕业晚会开始，学生、领导挤挤挨挨齐聚礼堂。子睿爸妈被安排在嘉宾席，一个一个节目演完，并没有他们要的答案。这时，耳畔响起主持人的声音：“请听散文朗诵《芒花曼舞》，作者子睿，朗诵子睿。有请。”

“芊芊菅芒，扎根开花，无拘无束。一分清高，数分落寞，还有一分无意让人知晓的单纯和淡雅。在风中曼舞，在风中播种，年复一年，生生不息。”子睿温柔地注视着台下那袭素雅的身影，深情款款地朗诵道，“这个秋天，邂逅了你——芒花般的女子，不必丰姿绰约，也不必芬芳扑鼻。清苦和宁静凝成亘古的沉默，那一抹淡远空灵成了唯一的风景。弯腰拾起垃圾，用善良和智慧成全了一个老婆婆直面挫折的勇气和尊严；牛肉夹进面包，仅凭一颗真心诠释了深邃绵长的爱恋......温婉坚韧，朴素刻苦的你，用一个个瞬间，塑造了一幕幕璀璨的永恒。婉婉，我会陪着你，欣赏你满怀希翼迎风起舞。”

礼堂里响起里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嘉宾席上的二老了然微笑，心恢复了宁静的幸福。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朝着清婉席卷而来，呼吸间馨香一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