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香,浓烈而馥郁,就像这渐入佳境的季节一样,让你整个人都沉浸在某一种氛围之中。不像有的花,清香、暗香,让你产生一种淡然的疏离感,虽然美的干净、清爽、婉约,却寥落、凄清、孤寂。栀子花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开着,像老婆用锅碗盆瓢奏出的乐章,而不像情人在钢琴声的轻抚中,悠然地品着咖啡。
茂的电话来了,说到乡下吃饭去。茂在一个事务所上班,不菲的工资倒也罢了,因为工作原因,茂能接触到很多企业的老总,接触到企业老总倒也罢了,茂能有效的调动老总的资金,更深一层的原因在于茂能够利用政策的漏洞,以及在工商和银行的人脉,将所调动的资金帮新办的企业注册。注册资金肯定是不可能永远存在银行里的,但从银行过一趟又必不可少,至于监管资金的使用用途,纯属扯淡。但经过这样的一“注册”,企业的身价也就不一样了。当然一切都是有偿的,上千万乃至上亿的资金就这么一路操作下来,茂一年能圈钱百万。茂是农家出来的孩子,农家孩子那种因生存而对成功的渴望,以及对机遇的把握,值得玩味。有钱总能使人理直气壮,而谁又会去细究其间的因果呢?
车子开到了枫的老家,沿着江边的大提行驶了一小段,然后直接开下了外滩。一下子就钻进了那浩淼清脆的芦苇中,在羊肠小道间,两边的芦苇纷纷向后面陷去,直到深处,有三间小屋,小酒馆也就在这儿了。在如此远离尘嚣的地方饮酒,当属别具一格了。何况这里曾经又是我工作的第一站。只是那个时候,每当汛期来临时,这里全部被水淹没,将江面生生的拓展了许多的宽阔。因为属于叉江,有七弯八拐的江堤护拥,这里竟是风平浪静。于是机帆船便向这儿集中,成就了一道热闹的风景。而我们当时的单位就在外堤的一隅,每到夏天,站在门口,就能看到船家的全部生活。那时候这个镇是全国最大木材集散地,不像现在这般的冷静。毕竟这里留下了我两年的生活,于是晚宴便多喝了几杯。茂因为开车,不能喝酒,同来的两位也喝了不少,茂的朋友是做码头的周总,因为并不熟悉,谈话的交点不是很多,所以这种喝酒纯属自娱自乐型。临走时,不晚的天空还有点颜色,酒风吹拂着芦苇,记忆便在往事中荡漾起来……
枫高考落榜后,就在该镇的另一个河套上养鱼,直到我参加工作后我们又联系起来。他常常过来坐坐,每次都是带着自己新写的诗,让我阅读,但从来没有谈他的情史,其实枫在这里还是有一段情史的。后来枫和他的哥哥去四川贩木材,遇到一个川妹子。枫是在去川妹子村里的路上遇到她的,那是个山区的小村庄,封闭而难走。因为相互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枫和川妹子熟悉了。川妹子家里很穷,嫁给了本村的一个精神病男人,川妹子上过初中,所以就能感受到婚姻的痛苦。枫在村上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将村里的林场的树木装船才离开。川妹子刚好也在那天离开村庄,选择外出贵阳打工,自然又是和枫结伴而行,那么长的山路弯弯,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住在了一个镇上的小饭店,小饭店不像现在宾馆的标准间,木楼的墙很薄,川妹子住一个房间,枫住一个房间,隔着房间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果然到了半夜,小酒店又住进来几个估计穿喇叭裤的家伙,果然那几个穿喇叭裤的家伙半夜死命的敲川妹子的门,于是就像是约好了似的,枫出现了,没有激烈的打斗,枫很平静的就进了川妹子的房间。没有结果的一段情,曾经让枫好一段时间缓不过神了。枫后来随木材飘到张家港,在一处河滩边上临时搭起了小木屋,孤寂的守着木材,孤寂的守着对川妹子的思念。枫说那时候有创作冲动,每天都要写10000多字,直到后来枫到北京打拼,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枫第一次从北京回来,曾幽幽的说起:“怎么才能让人感觉有钱呢?”那晚,枫刚刚才用三瓶五粮液招待了我们,于是随口答道:“天天请我们干五粮液。”枫苦笑,于是才肃然起来,补充道:“挣钱凭本事,花钱凭水平。”
如果说茂还在追求成功,枫还在为花钱苦恼,那么筠不但成功了,而且将钱花出了水平。筠大学毕业后被选调到上海的某一家医院,后来和上海姑娘蒋结婚了。那年我在上海住院,是筠和方一手安排的,因此得以深层次的和筠交往。蒋是那种高挑且慢声细语的女孩,因为手背受伤,接受筠的医治,筠说,那是他对蒋进行了悉心的照料,然后就过渡到激情燃烧的岁月。记得他们当初在谈婚论嫁时,筠说蒋的父母要求筠倒插门,因为蒋只有姊妹二人,筠显然不乐意,总觉得孩子要跟自个姓,那种农村孩子对家族传承的意识,在筠的心里根深蒂固。后来不知怎么就妥协了。好在筠和蒋现在有两个孩子,可以各随一姓了,他们最小的一个孩子是在香港出生的。而且筠说他们已经办好了移民手续。
筠从上海回来有几天了,是在他老父亲病殁前回来的。晚上约他出来喝茶,茶室的灯光晃眼,于是顺手将光线调到昏暗状态。这样小范围的三人喝茶,是不适宜太亮的,那种太过通透的灯光,会让谈话不知从何处开始。只有在微暗一点的光线下,思绪才能慢慢地从某一个角落被牵出来。
筠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那种没有规则的烟在筠的头上袅绕着。筠说有天晚上,医院来了一个摔伤的患者,在简单的诊治后,让患者拍了膝盖以下的骨片,却偏偏漏掉了对膝盖部位的拍片,结果第二天患者在另外的一个医院拍了膝盖的骨片,膝盖骨裂。患者投诉到领导那儿。筠对自己的漏诊羞愧交加,每天到患者家里义务为患者换药,直到患者康复,筠无怨无悔。对领导的批评也诚信接受,可他听不得领导因为这件事而对其人格的侮辱,在一次批斗会上直接和领导杠上了,结果被整的更惨。遂萌生了出来的打算。从医院辞去工作时,蒋的生意正走到低谷,本金被骗。筠说蒋比较感性,而他自己则比较理性。筠说这可能与职业有关,他看到血就兴奋,无论病人怎么吵闹,能够始终冷静。后来他们夫妻二人借助一个项目,成立了一家公司,筠邀请方加入了进来。方和筠也是同学,虽然方在去年已经离开公司。筠说方离开公司肯定事先和小李和我商量过。我说,是的。并表示赞同方的离开。筠接着说,方的加入,现在想来刚好遇到公司对市场的扩张,所以方的很多设想没有得到实施,要是现在方还在,那么就完全可以实施了。筠说李曾经直接质问他给方多少钱。筠说财务不归自己管。这符合李的律师性格,直接干脆。李的夫人是蒋介绍的。至于李和方的打拼和奋斗,乃至情感生活,则是另外的故事了。
筠和蒋成功,不在于赚了多少钱,也不在于他们在香港又生了孩子,更不在于他们准备移民澳大利亚,而是在于他们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
茶叶在经过几番沉浮后,稳稳的沉淀在了杯底,三个人不自觉的都转动着玻璃杯,话题不知怎么的,转移到筠政府的看法上。筠说:“政策有漏洞,你不钻,别人就会钻,既然别人能钻,我为什么不能钻。”遂反诘道:“你是学医的,你说伤口流血,你是包扎起来呢?还在是再给它一刀?”筠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停电,室内连那点微弱的灯光都不见了,一片黑暗。于是买单出来,另一个更大的黑也在等待着我们……
-全文完-
▷ 进入林步山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