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不跟风了，但还是看了《桃姐》，本只为打发无聊，看完却觉得该说点什么。道德和感动已被人说烂，不妨说点别的。

《桃姐》的成功，在于没像《唐山大地震》那样给你发纸巾，而是让你如和邻居聊天一样亲切轻松。聊完却一样感到一份深深的无奈和叹息。

你看，桃姐在老人院逼仄的小房间中窸窸窣窣地收拾着衣物，桃姐在艰难地拄着拐杖徘徊在肮脏的洗手间外不知进退，桃姐痛苦的躺在病床上无奈的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所有这些，就是老的全部。它们一层层叠加起来，把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彻底压死。相信这个生命有过辉煌，相信这个灵魂曾经健康，相信这具肉体做过奉献，然而所有这些终究摆脱不了垂老和死亡。面对这必然的结局，你做好准备了吗？

至于罗杰的作为，当然值得称道，然而这也不过是一种微弱的呼唤，而并非必然的责任。天下的母亲都是孩子终身的女佣，可并非每个女佣都会有一个罗杰这样的养子。看看现实的世界，啃老的孩子到处都是，孝顺的儿子谁曾亲见？母亲健康着，一直如女佣一样在奉献母爱。桃姐生病了，却很可能不忍压垮孩子的脊梁而选择安乐死。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角色。或为孩子为家长，或为主人为仆人，角色不同责任各异。身为孩子，自当为父母尽心尽力，不必总挂在自己嘴上。而究其实，你也并没为老人真做些什么。因为说到底，父母的心思你了解了多少？他们的痛苦你又能承担几何？身为父母，为孩子付出完全自觉自愿，不想也不必纠结于回报。毕竟他们有他们的生计，你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小部分而绝非全部。

说到底，孝敬值得提倡，常人都该关照老人。但这不过是一个变种的道德说教，做不做只取决于自己的道德素养，永远都不会有法律那样的强制刚性。

人的老去和死亡一样，都是必然发生的事。既然总要发生，就不必惊慌，倒不如平常和宁静的接受。说实话，桃姐的昨天就是你我的明天。而桃姐的结局却未必是你我所能期待。

其实，总的看应该说桃姐是幸福的，这不仅来自于她一生奉献终于获得一个像儿子一样养子的关怀，更重要的是她至少有一所适合她的老人院和医院。在老人院里她不必担心吃住的费用，在医院里她不必担心花完钱被扔在大门口。

不仅是桃姐，就是老人院里的其他老人，也一样幸福。有儿子不养的老年母亲，不用担心自己会流落街头。患了肾病的中年女人，不用担心长期透析的高昂费用。就是失去老伴无依无靠的鳏寡孤独们，至少有政府起码的救助得以颐养天年。甚至那花心不减的老头到处借钱来玩女人，都能得到别人的谅解。尽管这里的月饼也一样被当成道具来慰问，这里的老人也一样被当成木偶来配合表演，但总体看这养老和医疗的制度却在正常的运行，这社会的是非评判有着足够的宽容与和善……

当然，这里并不是颐养天年的天堂，但至少是一个老人终老的所在。很难想象，香江对岸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打造出一套这样并不完善却相对有效的养老和医疗系统？而比这个急迫的是，就要养老和就医的人们，他们已等不及了，没准明天早晨就需要它们。而其中也许就有你我的身影。

有数据显示：北京的老年人口比率已近15%，上海20年后老年人口预计超过500万。中国正处于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未富先老”特色阶段。在这个社会里，你该如何养老？

当然要大力提倡敬老。毕竟这是仅有的可算优秀的传统之一。然而任何一个清醒的大陆人似乎都羞于提起。一方面，正是你我这代人，在刚刚过去的青春时代亲自将它打倒批臭了。年轻时砸烂的东西年老了却要弥合起来，不说难度多大，就是情感上是否有愧？另一方面，你我的孩子们也许还要长期啃老，别说让他们养老，就是自立，也有不小难度。这究竟是家长们太富有还是孩子们都不争气？

于是乎，在铺天盖地的道德宣传里，“碰瓷”与“恩将仇报”成了不少老人无奈的职业，在不断涌现。在号称和谐的空前盛世里，一母同胞的孩子为分担父母的赡养反目成仇对仆公堂，成了法律的课堂。在医疗制度改革或折腾的招牌下，多地陆续出现儿子无力承担治疗费将母亲遗弃医院里悄悄溜掉的闹剧。可以理解南京徐老太讹诈的苦衷，应该谅解亲兄弟明算账的悲哀，有点羡慕遗弃母亲的儿子的聪明才智，然而这一切终难成为主流。莫非最巧妙的解决之道是“让六十岁的老人去负担八十岁老人的养护”？看来豢养的专家的确有才，或许这样一来，就让百姓们如枯鱼互相相濡以沫，而政府则推卸了一切责任和负担。当你我在生命的终点挣扎时，官员们则可更加放心大胆的天上人间了，而他们兜里揣的正是你我的养老钱！

就算这一切都是特例，可真等到你必须面对这些问题时，你真的安排好了吗？是不是要重新考虑对安乐死的态度？或者再认真研究一番倒按揭的可操作性？还是真打算把自己变成鱼肉任人宰割？在自己升天的路上，献上几代人的积蓄？让孩子倾家荡产？　

能像电影里的桃姐们那样，将老人院作为未来的安身之所，在那里度过自己也许不一样的终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在就要到来的岁月里，尽可能有桃姐样的下场，这倒该成为一种现实的祈祷了。

羡慕桃姐的幸福。尽管她的房间狭窄，响晴的春日只有阴冷，但满脸都是满足的笑意：“这里很好了，很好了，吃得饱，睡得暖，实在是托了大伙儿的福。”羡慕那个爱说爱笑，胖胖的，圆脸蛋，小眼睛的老太太。她只是在厕所摔了个跟头就悠然结束了。

当然，如果你也能像桃姐那样，在生命终结前，也有一个人拉过你的手，有一个人带你参加了一场集体活动，有一个人和你一起散步说笑，有一个人给你擦嘴哄你乖，…….那就算死去也已是幸福的顶点了。不指望能拥有这般绝顶的幸福，但可以祈祷佛祖，念在一生作恶不多的份上，让自己来个痛快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已老就有感怀。与其挖空心思，不如再揣摩一下电影的台词：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人生最纯美的东西，都是从苦难中得来的。我们要亲身经历艰难，然后才懂得怎样去安慰别人。天下万物都有定时，哭有时，笑有时，生有时，死有时，吸奶嘴有时，入棺材有时。

天堂遥远，理想渺茫，生命短暂。享受当下的快乐，接受未来的命运。一切不过如此！

于木鱼宅

2012-6-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