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人先生们、政治家教育家们的大力倡导，几千年来爱国主义教育深入人心，可谓妇孺皆知，于是屡屡出现女子代父从军，小孩童子军救国的美谈。然而一经推敲就会发现，所谓爱国主义教育是未雨绸缪的法宝，是积谷防饥、积衣防寒的举措。因为升平时，这国是他们的，他们正莺歌燕舞呢，别人相爱也没法爱，倘若有不识相的，也来爱一次，那只有倒霉的份；只有在他们骄奢淫逸后，把大好河山折腾得差不多了，或者外敌入侵了，这时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了，于是小民们、女人们、孩子们才有登台表演的机会，使出浑身爱国解数来爱国了，不，是救国了。近代史上的两位爱国女性的经历和结局就证明了这一点，一个是刘和珍，一个是赛金花。

提起赛金花，国人，尤其是男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她是清末民初的几大名媛之一，既是上海滩的名妓，又是北京上流社会的交际花。且这花还有出口免检的资质，深受外国尤其是德国驻华使节们的青睐。赛小姐的出彩是在辛丑那一年。庚子风云闹得国家风雨飘摇，清廷摇摇欲坠。这时赛金花挺身而出，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裤裆救国的道路，周旋于德国使节的床帏之间，终于使《辛丑条约》减少了许多更屈辱的条约，而且北京、天津卫、威海卫的德国军队得以撤走。我颇怀疑，如若没有赛美女的石榴裙，有清一朝的历史极有可能终结于公元1901年。当时北京平民尊称她为“护国娘娘”，至于清廷是否给她赏赐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从不久她又回上海重操旧业来看，她是功成身退的，没得到什么好处，当然也没什么坏处，像《三国演义》里的许攸，恃功自傲，终究招来杀身之祸。从她的一幅墨宝中可以看出她的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本份”，她清楚“救国”固然是本份，但治国就没份了。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赛老板这样的大智慧的。民国15年“3.18惨案”的主角刘和珍君就缺乏这样的世故。刘和珍者，何许人也？在鲁迅先生《纪念刘和珍君》一文还没有从教科书里抽出时，学生们为了考试，想必还记得她；如今光景不同了，年轻人大约的确不知道她为何人了。共和成功15年后，也就是彪炳史册的“黄金十年”即将开始的时候，就读于北京女子师范学校的刘和珍，激愤于日本军舰闯入天津卫的大沽口，并提出许多无理的要求，而韬光养晦的段祺瑞执政府一味迁就，于是组织、参加了请愿游行，当行至总理衙门前时，被政府卫队开枪杀害，年仅22岁，一同遇难的40多人。就在她的追悼会不久，鲁迅先生写了那篇著名的《纪念刘和珍君》。

22岁，花一样的年华这么早就凋零了，令人可惜。不过深究起来，她自己也有责任。有爱国心这是对的，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爱的。日本人的军舰才到大沽口，还没到北海，况且北洋政府的外交部不是已经提出口头抗议了吗？学生只该读书，国家大事自有政治家们运筹帷幄。还有，虽然“国家是人人的国家”，但那国家的枪杆子却不是人人的。不到国破人亡时，那枪口是不会对着天津海面上的敌舰的，更多的时候是对着长安街上的学生和小民的。

爱国说到底是个技术活，要掌握火候拿捏分寸的。真正的爱国者，善于爱国的，是那些做壁上观的人，他们冷静地观望，待到大人先生们把国家折腾得不像样子，山河破碎的时侯，才会如雄鹰一般，飞身而出，从而成就千古美名。等到旧的大人先生们和新的大人先生们重新莺歌燕舞时，他们就华丽转身或黯然退场。

说真的，当我把这篇短文的题目拟好时，心中一阵愧疚，认为把刘和珍君和妓女相提并论，有些不恭，有几分亵慢。但又能如何呢？如今赛金花的风头正劲，行市看涨，著名影后刘晓庆女士不是以花甲之年重现一代尤物赛金花的风采吗？别人说不定还会说是刘先生在狗尾续貂、蝇附牛尾呢。再过几年、几十年，赛小姐一定更会大放光彩，或许成为史上的第二个梁红玉，而刘和珍却早已湮没于历史的陈迹。倘若北京鲁迅中学里的刘和珍先生的墓还在的话，说不定偶尔还会有几个吊客，几个而已。

2012--5--3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