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明拿了手提电脑，迈开步子朝e楼走去。公司楼里的走廊很长，偶尔去其他人的办公室办事，这是他走过的最远距离。吕格说他会自诩，也许有道理。他将给新闻部开发的软件“广告媒介管理和房地产网络营销监控管理系统”。简称‘房地产网络联销平台’的合作伙伴，是她创意了这项计划。她人长得漂亮，这毫无疑问。身材修长苗条，绝不同于那些为了穿上三十六码裤子而忍饥受饿，弄得胸脯如停机坪一般，到了夏天肋骨能戳破紧身衫的女人。

尤修女，他的前女友，就一直朝这个方向发展。和同龄人一样，她也在身上穿孔戴钉，这点吴天明还能接受，但是无法容忍她愈加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体。有一阵子，他甚至犹豫自已是否该增肥几公斤，女友尤修女因为两人外形的不谐调结束了俩人的关系。他觉得这种想法太残忍，没敢再深想下去。

林丽娟迥然不同。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她是那种不用任何修饰就让男人着迷的女人。她的步伐充满了朝气，充满了活力，她的身体也是。吕格有时多愁善感地撒疯时会称之为“尤物”。一点儿没错，这个女人是天然浑成的迷人尤物。

但是，她又是遥不可及的。媒介部的人往往自成一个团体，午间休息时成群相聚，和从其他分公司来的人或者新闻部的人在一起。林丽娟在里面总是魅力四射，举止落落大方，轻松自如——即使穿着竖条纹的西服套装。吴天明看见她——通常都是远远地，他不可能走到离她小于十五米的地方，总是暗忖，如此多的完美集于她一身，有些令人感到视觉疲劳。

当然，她有一些情况，公司里大概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吕格曾经告诉过吴天明：偶尔会看到林丽娟在酒吧的情景，她去酒吧“上柏林人”里上台唱卡拉ok，她似乎很喜欢唱歌。吕格曾亲眼见过，并说：“哎，你真该去看看。唱的是《我想找女人跳个舞》，纵情忘我地高唱，把在公司里或者日常生活中受到的压抑，一股脑儿释放出来。

吴天明对这类话题总是保持一定距离，他可不愿意被认为是林丽娟在“上柏林人”上台唱歌的人的朋友或者熟人。

吴天明快走到她的办公室了。她这个部门没有人会对他们的日常工作感兴趣，他们在公司里有点像边缘部门。每当有一个新的大项目来了，偶尔会有人来询问一下。当然他们也可以找其他人，比如吴天明的顶头上司项目经理龙克强。公司里所有人都认识林丽娟，但吴天明知道，林丽娟肯定不认识像吕格或者自已这样的人。

况且，眼下林丽娟与老板陆建峰关系暖昧。陆建峰人长得英俊，无论穿什么——西装、牛仔装或者运动服，都潇洒气派，风度翩翩。他对人客气有礼貌，事业有成，博学多识。专业科班出身的他，现在一家咨询公司担任总经理。这家公司偶尔也为他们公司在引入新系统上提供支持服务，因此吴天明认识他。他是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老板，就是最厉害的那种。白天上班十二小时，然后是运动训练。这就是陆建峰。

完全是一台机器！一个被编程目标操纵得十分成功的机器人罢了，他有些冷血。不过，男人都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蠢才。吴天明心想，有一点确凿无疑，只要有陆建峰在这种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老板，在女人眼里，他没有真实的感情，任何女人对吴天明就没有任何机会。

当然，这样也有有利的一面。吴天明可以坦然地去找林丽娟，他在大学校园里曾经注意过她，经常可以静静地看她一会儿，不必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然后很自然地把手中的项目做完。他及时地认识到了这点，暗自庆幸已经靠近目标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才走的这段路还挺长的，踏进她的办公室时，他确信她不认识自已。他微微环顾四周。这间办公室和他的那间一样大，两张办公桌面对面地摆放着，窗户那头下面不是喷泉，而是公园。

她在左手的桌子边坐着，抬起头来。深黑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没有化妆，素面丽人，原生态的佳人，不常见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端详过她，只觉得心荡神怡。“嘿，我是为房地产网络联销平台’而来的，您收到了我的电子邮件吧？我是吴天明，您友好的it顾问。“他说道。开局不错，有自已的风格。

“林丽娟，”她说，以后在一起要做很多事呢，这样称呼方便些。”

“完全同意。”吴天明应道，“很高兴认识你。叫我吴天明吧。”看来她很随和，至少不是难以接近的人。

“对面那把椅子没人。”她说，“我们可以开始了工作了，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喽。”吴天明说。那只是一个较小的应用程序，他经常做此类编程，并简单地向用户说明自已的设想。按字母顺序自动存储，按公司或金额或者其他项进行分类，当然前提是方便用户。吴天明讲解完后，充满期望地等待着。

“不错，”她说，听上去却像是：“就这些了吗？”

“我还有一些想法，我把文件发到你的邮箱里，你就明白我的想法了。”

不通，他预料到了。本来普通的工作任务，现在额外还有特殊要求。她列出了一系列的要求——他对此正求之不得。实际上，他俩的谈话连三分钟都不到。

吴天明的房子精装工程样本房工作进行得很专业。尽力把林丽娟的想法融入已有的程序中去，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问她。她同时还在拟一份战略性开发国内分店的报告，此外，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几乎每二分钟就有一个电话找她。吴天明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着，她每次拿起话筒，都习惯性地伸手把头发捋到一边。茂密的金发，头发的颜色和眼睛很相配。当她优雅地起身走向传真机或者到隔壁办公室时，他会稍稍抬头看看，欣赏那无比美妙妖娆的身姿。

临近中午，有趣的事儿发生了。一个私人电话打来了。

“什么事，龙小克？”她问。

是陆建峰！可能要你走，吴天明眼睛盯着手提电脑，耳朵专注地听着电话。

“哦，不行。”吴天明说。陆建峰怎样说的，当然他不知道。

“不行！”龙小克又说了一遍，似乎拒绝了陆建峰，又说了一遍“不行”，然后放下了电话。

三次说“不行”。听上去好像吴天明和龙小克的关系不是那么触洽，处于理想状态。

午休结束后，吴天明坐在林丽娟身边，和她讨论售楼小姐有关顾客咨询及服务的问题。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有陆建峰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

林丽娟打开信并回复时，他十分知趣地把头转向一边。

下午她要参加一个会。“我把电脑开着，”她说，“你可以检验一下，我的用户权限是否能运行新的程序。”

她走了。吴天明装上准备好的程序，做了一下检验，改变了几个设置。最后，他又回到了她的电子邮件网页访问入口。陆建峰想干什么？她是怎么回复他的？这些问题对他充满了诱惑力，他只需轻轻地按一个键。

“或许今晚-----”陆建峰信中写道，“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你能来吗？”

“不行。”是她的回复。第四次说“不行”了。

陆建峰经常开着一辆价值一百多万元的宝马车，整体造形看上去非常有气势,秋天的时候,穿着皮衣,戴着白框眼镜，人称龙哥。主械重视房地产生意,在广州、在上海、在杭州，拥有卷烟厂的分公司，此外，在太湖边拥有四百多万的游艇，手里拎一只鳄鱼皮包。虽然四十岁不到，头发已经秃了不少，性格内向，缺少亲和力，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的感觉。

中午时，他把吴天明叫到自已的办公室，对吴天明说：小老弟，你不但有桃花运，而且有官运，本人决定提升你为分公司副总经理，你明天去苏州上任。说着，他掏出香烟递给吴天明一支，又给吴天明沏了一杯茶，吴天明受宠若惊的说：谢谢老总的信任，便昂起头挺起胸离开了老板办公室。吴天明心里嘀咕老板是有意识地把自已支开，他可以泡自已的女朋友林丽娟，他觉得陆老板是个灵魂十分肮脏的人，他想寻找机会告知老板的妻子王凤琴，他不知道王凤琴能不能使丈夫回转心意，因为陆建峰是一头性格固执的犟驴。

林丽娟去税务分局开会一直没有回来，五点十分左右，吴天明给她发了一封邮件，就回家了。

吴天明坐在轨电车不到十分钟就到家了，这是五年前他租下这套公寓的主要原因。此外，当初这个公寓刚刚装修好，他也不用再为装修伤神损脑的。他住的这幢楼原先是仓库，后来进行了改建，能适应现代居住要求，增加了卫生设施，房子看上去就像绘图板一样齐整。周围铺着红色石子的混凝土路面上有充足的停车位，还有一些绿色的草地，使得信在这里的人不会感觉像在兵营里。凭窗向外能看到停车场上的汽车和别的以前也是仓库的房子。开车十分钟就可以到城市中心了。

星期一吴天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一般每星期晚上有两三个固定的约会，通常都是和吕格、达子以及其他同事在一起。星期二晚上在“上层人”酒吧里喝啤酒听现场音乐会。星期五下班后在名叫“人间天堂”的酒吧里聚会，那儿三升的啤酒只十卖元。如果有球赛现场转播的话，也一定要去“人间天堂酒吧。”理由很简单，球迷们在这里能切磋研究。

然后每星期必去南京“人间天堂”酒吧。店主是上柏林人，会热情握手来欢迎老顾客。即使客人九点用完餐，只要不停地喝葡萄酒，也能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

星期六他往往会去酒吧，比起大型舞场，酒吧里的吵闹声更有个性些。他在酒吧待到很晚，所以星期天往往中午十二点以后才起床。

吴天明不参加体育运动，这是从他童年时代说起。他从小在运动和协调性上总是远远落后于同龄孩子。体育课上几次令人难堪的经历，至今还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里。大家包括他自已都接受了他身体不灵活、笨拙的事实，后来，这种状况也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成年后，他曾尝试各种不同的体育运动，最终都是半途而废。每进行一项新的运动，如果一开始不甚理想，他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咬牙坚持时间最长的也没超过个二星期。不过，这么下来，他居然积攒了至少二十种运动的装备和理论知识。

第二天早上，吴天明在衣橱里翻腾，终于在一叠衬衣里找到了满意的一件。蓝白条休闲短袖衬衫，穿上它人显得充满活力，又随意舒适；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套在裤子外面，正好遮住臃肿的小腹。

他发动了广本雅阁车。旁人甚至难于相信，他开的是一辆2008年制造的广本雅阁车。这辆车坐进去一点儿也不舒适，车内空间只有一个纸箱那么大。但是，它使得它的主人在众多的开车人中非常显眼、有个性。

吴天明坐在广本雅阁车里看上去还行。不到一米八零的个子，开这辆车还算合适。其实十年前会更合适些，那时，二十岁出头的他体重还不到九十公斤。现在他偶尔会开车上班，为的只是变换一下出行方式。

他走进林丽娟的办公室，她已经到了，并看过了他昨天的邮件，输入了几个指令。

“嘿！吴天明，”林丽娟说，“昨天干得真不赖啊。我们的‘房地产网络联销平台’应用程序运行得很好，你瞧-----”

这算是和他打招呼了。吴天明真愿意每一天都这么平静地开始，打开手提电脑，喝两三杯咖啡，闲聊几句，一边偷偷地多瞄她几眼。她无论穿什么，对他来说，欣赏她都是莫大的享受。今天她穿的是低腰牛仔裤，一件黑色的短袖衫使得她的上身充满了诱惑力。

林丽娟把一把椅子拉到身边，示意吴天明坐下。他俩很快又进入到程序之中。两人相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能自然相处，彼此之间很默契——至少在处理房产网络联销平台上很默契。吴天明闻到了她淡淡的发香，是水密桃味，不那么浓重，清新的。他喜欢水密桃，这点他确信。

林丽娟因为下午还有一个会要参加，所以他们进行得很顺利，吴天明甚至觉得太快了。林丽娟把电话转到隔壁办公室同事那里，只有一个电话转了进来。是一个女人，她的朋友，叫舒吉，说她俩一起去看什么戏剧——对这个吴天明没有兴趣。十点，审核部的副主任迟兰先生来了，拿来了要在集团报纸上发表的报道数据，林丽娟早上曾向他要过。

林丽娟起身，接过房产网络联销平台文件夹。

“您这么快就送来啦，”她说，“太好了！”

“呵呵，您知道，”迟兰说，“本来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出现奇迹，即使在我们那儿也一样。不过，为了您，我们使不可能的事变成了现实。”

吴天明觉得，一个长相平庸无趣、只能把费解的数据解释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在林丽娟这样的女人面前，最好闭上嘴巴。

“您真是太好了！”她说着，转过身子，以免对方看到自已心烦的表情。

文件夹里一张纸落到了地上，她弯下腰去拾。迟兰两眼像着了魔似的紧盯着她，脖子至少向前伸出了十五厘米，完全忘记了吴天明的存在，没准儿脑子里意淫着他肥胖的身体怎样压到她身上。一会儿喝咖啡时，他会对朋友吹嘘，说林丽娟小姐穿的内裤镶着淡蓝色花边，他有幸在离她最近的距离一览无余。单凭这点，这家伙就欠揍，吴天明暗想道。迟兰走后，他和林丽娟相觑了一眼，都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胸罩也镶着淡蓝色花边，吴天明和她坐这么近，不会看不到。而这完全是因为工作上的接触。她短袖衫的半圆领子敞开着，给人无限遐想，显然，她不仅仅是因为穿着舒适而穿它。

陆建峰说：那么好吧，我们两个各自找一个情人，各自找一处“试验田吧”。看谁的耕耘能开花结果，看究竟是哪个人的原因，哪个人身上出现问题。

王凤琴说：去医院先检验一下更好，我明天就去“红房子”女子医院检查身体，当然，我也会遵照您的指示，找一个年轻英俊的情人。

陆建峰：好吧，为了我们有幸福的未来，为了千秋万代有接班人，我们就找情人吧。陆老板说完拾起公文包下了楼，走向自已的灵芝牌汽车。由此，夫妻俩各自撒下了一张网，把寻觅情人当作捕捉的网中之鱼。陆建峰老板自已亲自去人才市场招聘录用了美女助理兼营销宣传助理，林丽娟。是他最佳人选，两人的见面场地，老板安排在“上岛”咖啡馆。那里环境幽静，气氛和谐，香茶香奶，使双方初有好感。

老板把林丽娟作为捕捉的情网中的鲜活蹦跳的鱼。

然而，陆老板不知道林丽娟是吴天明大学时的同学，正在失恋中的美女，忧郁而寡欢，但依旧青春激情厚积待发，火一样的青春光芒点燃着老板的人到中年的心灵。

再没有人来打搅他俩了。吃午饭前，几乎全部模块都可通过网络远程管理了。迟兰的搅局让他明白了一点：想要赢得林丽娟的好感，和她发展超出正常工作以外的关系，必须避免任何形式的死缠烂磨。暂时遵守这条规则，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喂，情况怎么样？”在职工餐厅找到位子坐下后，吕格问吴天明。吴天明平日里都是跟吕格和达子一起吃午饭。他们总要寻找刺激的话题。吴天明要做的是，尽量保持低调。

“还能怎么样？”吴天明说，“工作进展顺利。房产网络联销又不是个大项目。”

“我们什么时候中午讨论过房产联销项目？”吕格反问道，嘴角沾着三明治的碎屑，“我问的是你和那位林丽娟小姐进展得怎么样了？”

“他俩已经相互说‘你’了，”达子说，“他迟早会扔下我们，和她一起吃午饭。瞧！他穿得多时髦，天这么凉，穿着短袖衬衫跑来跑去。”

“这件衬衫就放在衣橱里的最上面，所以就穿上了。”吴天明解释说。

“喂，你盘子里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吴天明？”吕格问，“像是炖鸡肉。”

“今天不谈三明治和黄瓜酸奶，不谈这令人扫兴的话题。”达子说。

“你俩真是白痴！”吴天明说，“林丽娟小姐和我为了公司的发展，本本分分、兢兢业业地跨部门研究解决方案。况且新楼盘要在五月黄金期推出去，时间这么紧，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分她的心。”

这么说勉强过关。达子尴尬地把头转向另一边。吕格听到他这话，吐了一小块三明治。

吴天明看看自已的盘子，他的确要了一份炖浓汁鸡肉，自已竟然没有意识到。

下午林丽娟开会时，吴天明还在她的电脑上工作了一会儿，进行一些分析工作，林丽娟告诉了他自已的口令。由于她提出了特殊要求，所以做起来并不容易，他得集中精力地工作。两小时后，他进到了她的邮箱里。文件夹“我的邮件”——里面集中了她的私人邮件——是打开着的。这不会是偶然，里面都是陆建峰的来信和她的回复，他们主要通过电子邮件交流。与打电话相比，旁边的人不会知道什么。

吴天明只打开了主题是“关于天龙房地产开发销售工作”的邮件，看了起来：

陆建峰：我建议你应聘天龙的销售经理职位。机会难得！

林丽娟回复：你打算怎样？

陆建峰回复：得先找到房子，如果聘你。再过来。怎么样？

林丽娟回复：原以为，我们想法一致，你是老板，以后再说。

陆建峰回复：那个位子突然空缺。我去行吗？

林丽娟回复：我提醒或者建议你，不要了！

吴天明回复：那就算了吧。

他们通过邮件极其随意地谈了话，几乎令吴天明感到吃惊的是。收件箱最上面还有一封来自房地产开发集团上海公司的邮件，另一封是她的一个女友约她打网球的邮件。他没有打开这些。现在他对陆建峰的了解逐渐多了一些。

家里，在从天花板上松动而摇晃的八十瓦灯泡照明的小过道里，吴天明在穿衣镜前驻足。平日里，这面镜子他看也不看就走了过去。几个月来，他渐渐地不太喜欢穿衣镜了，因为它是收买不了的。可是今天不知怎地，他在穿衣镜前前面停住，审视着自已。

他发现，自已的胳膊太细了，跟身体的其余部位显得很不相称。而要使比例协调些，胳膊倒不必再粗壮，身体的其余部位必须恢复到1990年前后的状态，即迷你帕车的制造年份。

他知道该怎么办，比如通过运动。前一阵子，公司里大吹大擂地宣传运动，社区论坛上，经常发表关于某个同事在某项业余竞技运动上取得好成绩并因此身体更健康、感觉更好的帖子。或许他们身上还能激发出更多潜能，尽管吴天明觉得自已在这方面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

他听林丽娟说过，她有时骑山地车上班，在单位里几十个人中间打过几年网球。自从在媒介部工作以来，训练时间少了。他还从信息灵通的朋友那里得知，二十八岁的她已被内定为退休的新闻部主任的接班人。她还经常抽时间陪老总打网球。有时还去太湖边的休养所打高尔夫球。他知道普通的年轻人是很难把林丽娟追求到手的，为此，他几乎丧失信心了，他也寻找着机会邀请林丽娟去体育馆打网球，林丽娟仅仅答应过他一次。

吴天明以前打过羽毛球球，当然，仅仅持续了半年。他至今记忆犹新：十六岁时，父亲给他报名参加了市里的一个网球协会。几个月下来，他和其他孩子跑来跑去，很快弄明白了规则，不过对于传接球和运球开始觉得容易，学起来却很难，接下来该学习转身突破技术了。

这是一套较复杂的动作，却是手球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动作要领是这样的：一个队员全速朝前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跑过大约三十米后，他突然转身，接身后弧线飞来的球，然后轻松地运球冲向对方的球门，从距离约七米处越过对方守门员的防守跳投。后来他又放弃了

三十岁那年，他又爱上了打篮球和打网球，他明白　理论和实际完全不是一回事，和女人的恋爱也是这样，心里想的和实际行动有很大的距离，就是这些。训练中绝大多数队员都能接住球，继续向前冲，并进行射门。到了吴天明这里，就会出现三种情形：最常见的是，他压根儿接不住球；即使有一两次集中全部精力接住了球，常常在奔跑一秒钟后跌倒在地；倘若接传球和奔跑都顺利，运球时也会手忙脚乱，要么被对方赶上，要么闯入无效区投球。

高强度的转身突破技术训练结束了，吴天明还没有进一个球，最后不得不和教练达成默契，结束了手球生涯。从那以后，他就只上学校的体育课了。也好不到那里去：三个星期以内，他在跳木马时受伤骨折了。

体育课上他也出人意料地取得过一些成绩。在运动场爬五米高的绳索时，他爬到最顶部后，挣扎着把脚搭上装在墙上的一根横杆，一直坚持到体育老师上去把他解救下来。

吴天明把视线从镜子上移开。他知道，目前的生活节奏使他每年悄悄地增重三公斤，而且会继续发展下去。他打算，暂时再容忍自已一阵子，最晚一年后无论如何要有改变了。

原因就在于，江阴城区不是他中意的城市，只是路过的一站而已。当然，在这儿也能生活，但是哪里都有大公司，特别是在上海南京一些繁华的大城市里。他在哪儿都能发展自已的事业，不一定非在这里。也需要他这样的人。吴天明决定，明年就离开这里，反正公司迟早要调整人员结构；在此之前，自已先走一步。

他没有后顾之忧。他现在住的小公寓面积只有三十平方米，选择租它，自有他的韬略。面积小就有充分的理由拒绝两人一起信，并且迟早要找大一些的房子。如果他不想像吕格那样结局悲惨的话，这是一个绝妙的拖延战术。

吕格结了婚，两年后,妻子就怀孕了。他的块头跟着妻子的肚子，天天见长日日膨胀起来。很多即将为父的男人都是这样。孩子出生后，吕格的业余活动一团糟。大家在“上柏林人”的聚会他经常失约；有时赶去了，酒喝得快，走得也早，一般十二点之前就走，而这个时候最有趣的活动才刚刚开始。吴天明和达子从来没有在早上九点前到过办公室，常常加班到晚上；而吕格往往七点就到了，他得晚上早点回家照看孩子。他一再说自已因为有了孩子感到多么幸福，可贬低起其他同事的生活变化时，又是另外一套标准。

吴天明谈过几次恋爱，平均每次持续三年。每回一到不可避免的阶段——讨论“两人未来”之类话题时，他就立刻采取反向措施：冷淡对方，借口工作忙没有时间突然取消约会，或者取消共同的度假计划。用这些办法有一个明显的好处，他的那些女友往往被搞得神经衷弱，结果会主动要求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这个过程旷日持久且耗费精力，最后一次吴天明鼓足了勇气，向对方挑明，他觉得两人之间不会有共同的未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没有结果的？”女友曾问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回答。

他说的是事实。接下来，吴天明在人生旅途中，第一次遭遇一个女人抓各种东西砸向他。这件事以后，，他的前女友及其身边所有的熟人，都和他保持着明显的安全距离。

这是半年前的事了。吴天明暗自思忖，也许下回应该一开始就向对方说明，至少对他而言，两人相处不应该受到某种约束。

夜里，吴天明梦见了林丽娟。下班后他开车送她回家，她坐在他身旁。天已经黑了，帕压着大街的梯阶向下开，拐到大街的电车轨道上。他俩笑着，看着车窗两边灯光明亮的橱窗，车一直开到了下面的老市场。他俩看见，在薯条店的半影里，陆建峰和他的前女友搂抱在一起狂吻乱啃着-----

所有的美梦一个样，都结束得太早了。醒来后的吴天明美滋滋的，一会儿又糊涂起来。通常起床后，他就记不起夜里的梦境，今天却不是，洗澡，刷牙，甚至在六平方米大的厨房里像往常一样小口喝黑咖啡，吃每日定量的一份玉米片时，他脑子里还想着昨夜做的梦。他每天早晨都吃玉米片，这东西制作方便又健康，含充足的糖分，味道也不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