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见女儿所读的学校在球场上搭了平台，将要搞“‘学习雷锋，做美德少年’网上签名寄语”活动。上班族、上学族人头攒动，球场上却空无一人。

雷锋是好样的，学习也应该；少年是民族未来的希望，具备美德，尤其重要。但二者要搅合在一起，却不是“签名寄语”可以实现的。盖食色是人的天性，自私是人的本质，希望“克己复礼”，逆天（性）而行，非有大动力不行。而现在的独生子女，唯一不学而能的，就是将自私自利的人性发挥到了极致。这倒颇合于儒家“率性之谓道”的。家庭、学校、社会的教育，当然是“修道之谓教”，希望把人的自私性去掉，使自然人变化成社会人。可惜，现在的教育，只是把人培养成劳动者而已，距离“全面发展”（其实，是人都应该是全面的，不能与“为食亡”的鸟等同）的目标甚远，甚至不无缘木求鱼之嫌。古人深知“人之趋利，犹水之就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教育的目的，强调的是要成为“喻于义”的“君子”，而不必在“喻于利”上推波助澜。

记得小时候，父母教育我们：遇见老年人挑担子时，要主动帮他拿。像我这样身小力弱的人，也曾帮过一次，虽然累的够呛。现在想来，若父母仅仅教育帮人挑担子，我必不会做的。那时的我们，还受着家庭其他方面的教育，如本分做人，开门揖盗，一家人要大帮小补的干活，吃饭要把碗里的扒干净，否则脸上会生麻子，掉地上的饭粒要捡起来吃，不要欺负别人，说话要诚实，……。最重要的，是和谐人际关系，可以在兄弟姐妹之间、邻里之间来实践。劳动是不得不举行的活动。记得四五岁时，父亲在厂里上班，母亲务农，每天参加集体劳动，要很晚才回家，我还未上小学，无事可干，饥饿之余，便爬上灶台生火，目的是母亲回家，可以早点弄好饭。这食的本能，却可以培养帮助家庭的责任感。读大学后，每年假期，照样回家帮助放牛。到十年后小弟读大学时，假期多是外出会同学了。现在，对我女儿，仅有洗碗的机会给她，但要高兴了才做。倒是玩游戏，可以忍饥挨饿，刻苦努力的。我无法责怪她们，谁叫我们只有这唯一的宝贝呢？既是“唯一”，当然合该“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了，这是合于“物以稀为贵”的市场规律的。人不能改变规律！

碗扒不干净，脸上会生麻子的教育，今天看来，透着交感巫术似的迷信，但于我这样的受教育者，却以为是一种“敬畏”教育。人无敬畏之心，则不知天高地厚先王之言，更不知自己是一块什么料，人生既无幸福可言，劳动复无创造能力。是以古人有惊世之作，今人哀叹无诺贝尔奖得主。人不知所畏惧，亦必不知所敬爱，自利自大，耽于享乐，怎可竞争？

开门揖盗是外公常对小时的我讲的故事，教育吾人要有容人之量，今幼儿家长却教训“别人打了你，你要给老子打回来，否则别来见我”。容人并非怕人，开门是一种气度。眼里只盯着“毡青我家旧物”的人，是弄不明白陈寔称呼偷儿为“梁上君子”（《后汉书》卷六二《陈寔传》：“时岁荒民俭，有盗夜入其室，止于梁上。寔阴见，乃起自整拂，呼命子孙，正色训之曰：‘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习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者是矣！’”）的意义的。

曾借题发挥写过给女儿的信，希望她秉承传统，“学为圣人”。学雷锋，如不能“诚于中而形于外”，把“做好事”当职业来做，“好人”难免有“乡原”之嫌，这不是我希望女儿的。

生在经典缺失，权威掺水，一人独大，唯利是图的时代，我倒很同情女儿们的悲惨遭遇，也为自己的无力而愧苦，那就搞点“学雷锋”的仪式吧，虽然改变不了他们的行为，或许能刺激他们的灵魂，假如他们有灵魂的话。

2012-5-28安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