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喀喇昆仑山神仙湾哨所我军某部边防连，小马是我此行被连长指定的向导。

沿着边防巡逻公路，大约两公里，我们到了山脚下。所谓山脚，海拔也有5130米。停下车，我们开始徒步登山，也就是5550边防高地。

小马说，“叔叔，背包让我背吧”。一边说便一边拧过我的背包。

——这才认真审视站在我面前的战士：二十多岁，即便脸上写满了高原太阳的黝黑，青春的英气却从头到脚都毫不掩饰的向我表达。就在刚才年轻战士叫我叔叔的瞬间，突然有一种长辈的怜爱从心底生出。

是的，小马比我儿子还小好多岁。然而，他在祖国这个海拔最高的哨卡（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哨卡）已经服役了四年。四年中，只回宁夏老家看望父母一次。

要知道，在神仙湾哨所守卫祖国西大门是多么艰难，用兰州军区司令员的一句话，可以让我们生活在和平地区的人领会：“在神仙湾，能住下来就是对祖国最大的贡献！”

没有水，战士们的饮水都是靠从冰山上运来的冰块，收藏在地窖里，融化后作饮用和生活用水。在滴水贵如油的边防连所在地，战士们一般三个月可以洗一次澡。

而最要命的是冬天，道路被白雪覆盖，送给养的车辆无法上山，连续几个月吃不到新鲜蔬菜。由于缺乏维生素，不少战士的双手，指甲都坏死掉了。

——看着脚下的一大片戈壁和南边远处绵延的雪山，小马告诉我，印度人，此刻一定在用望远镜看着我们，就像他们的人出没在边境，我们会时刻监视着一样。

这是一片有边境争议的地区，也是我国陆上边境唯一没有确定边界的地区。小马告诉我，我们的军人从来没有过越位的行为，倒是印度兵，时不时就越过边境，到我们这边来了。

由于海拔太高，我越爬越吃力。看看走在后面了，小马停下来等我。中间好几次我差点摔倒，都是小马从上面伸出了援助的手。那一刻，我感觉到向上用力拽我的有力的年轻人的手，那么暖热，就像我儿子。

严格说，我们是商业活动，与小马的本职工作无关，而年轻战士这一路上对我的关心与体贴，无微不至。

——5400米，空气中氧含量不足正常海拔的30%，这死亡线上的关照，最是让人感动。因为我们是“裸爬”，没有带任何登山装备，所以，小马这一伸手的援助才更显宝贵。在这样的高度，每上升一米，都要付出比平常多好多倍的代价。

小马的背包里仅有的一瓶雀巢咖啡，我们都没有舍得喝，一再谦让，最后给两个柯尔克孜族的朋友了。在攀登的路上，这样的谦让，往往不是风格，是生命。小马做到了！

——我回过头来，看着脚下广袤的戈壁，以及远处被印度军队控制的雪山，她就那么近，下山的时候，我只要一抬脚就可以跨过去，然而，小马告诉我说，即便是要通过我们自己建造的那座水泥桥，也得报请军区司令员批准。

——一百年前，那一条叫麦克马洪的人为的所谓边界线，就这样让中国人在西边的国土上屈辱了整整一个世纪。而这条线西北边的起点就是我眼前的喀喇昆仑山口。此刻，我历尽艰辛，不是来寻找什么商机，而是来感受屈辱的！

我感受到了一个羸弱的大民族面对强权时无奈的屈辱，虽然它已经过去了一百年，但在神仙湾，在天文点，在喀喇昆仑山口，这样的屈辱还在延续。

一百年，就像一条被利刃切割以后一直不停地淌着鲜血的伤口！我想捂住汩汩的血涌，而沸腾的热血，竟从我的指尖冒了出来！

——回到山下边防连，与小马分手的时候，我赠给年轻战士一本书《喀什噶尔，梦之都》，那上面有一个章节，就是我为戍边的英雄们写的心情文字。我在扉页上这样为小马留言：

为国戍边，全家光荣！

2012年5月23日神仙湾天文点边防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