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住久了的人，多想到野外走走。碰巧邻居到动舟山办事，我可以搭便车。

平时在城里坐车，上车就望到站下车。坐上这车感觉就不一样了，我想走的离城越远越好。真的不失所望，车行了近两小时，算来走了近百公里了。说是到东舟山，实际又过了东舟山许多。

下车了，邻居去办事，我想找个好去处。

向前看，小路弯弯曲曲进入海天相连的苍茫之中；向后望，东舟山若隐若现，真的像浮在云雾的船，山上绿阴浓重，又像是一艘緑舟。右边是一条大河，随着潮水涨落，河水发出哗哗的声音；河那边田野、水塘连绵无垠；左边也是如此，只是远处有几间平房和坍塌的房屋，看来已有些时间了，废墟树都长得几米高了。

海边光线强，我想到树荫下。脚下的土地有人耕种过，不过现在都荒芜了。人们耐不住贫穷、寂寞，都挤到城里去了。放眼不见人影，一下子置身这样的环境，真的感到天高地阔、心旷神怡。

几只鸟正在水边忙碌，懒得理我；有只小鸟落到我眼前斜出的芦苇上。芦苇感受到了分量，上下起伏。大概小鸟觉得这样自在，抓紧芦苇杆，任凭芦苇起伏。

天空、大地、河流、池塘，要是在这里住下，种点东西，养些鸡鸭，真可以优哉游哉享有田园风光了。不过也太荒凉了，人老了才会有这个想法吧！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忽然传来悦耳的声音，抬眼望去，不知哪来一个年轻女人冲我说话。都说不常见到人地方的人见到人会非常亲热，看来真是这样的了。“不如随我到海里捞扇贝了。”女子相约，没有他人的相约，难免让人心动。只是真的上了年纪，就是有这个胆，也没哪个心了。

我想在这里转转就好，包里有的是吃喝，邻居办事得有一段时间。且到树荫下享有这无边，的风光好了。

树中有许多桑树，正是桑枣成熟的时候，满树都是紫黑的桑枣。我饶有兴致地吃着桑枣，边吃、边看、边想：这么多桑枣，怎么吃也吃不了多点。要是能采下来，酿酒??????

正这么想着，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定睛看时原来是位老妇人，也在采桑枣。看来腰身灵活、步履轻盈。这个身影怎么这么熟悉！那么似曾相识。我的脑海里展现出另一个人来：一个妙龄少女，清婉扬兮，邂逅相遇，身我愿兮。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三十多年前，风华正茂。火红的青春，梦幻的岁月，花前月下、荒山野岭，舒而脱脱兮，放情纵欲吧！山川、大地、河流都为我们欢愉。

火红的青春，迷离的岁月，到处鲜花烂漫，花团锦簇，不知怎么我们就走失了。待到碰面时，我拥簇的不是她；她依偎的不是我。淡淡一笑，从此天涯海角，再也没有见过。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出现。

她也认出了我，放浪中带着热情。

我不知深浅，试探着说：“我好像跟过你？”

“没情没义的家伙。”她还是那么口快，“那是我的蜜月chu夜，今生今世你的音容都在我的心里、骨子里。”

“真是惭愧，”我揶揄着说，“在你面前，我不过波涛、海浪上的一叶轻舟。”

“嘴还是那么乖巧。怎么一个人到这里？”

“来探探路的。”

她听了有些失落。

他乡遇故人，对自己依然一往情深的初恋情人，真让人萌。

我颇有感触地说：“见到你，我好想回到过去的岁月！”

“是啊！”这也引起她的话题。“离开你后，我一直想找到我们在一起的感觉。放浪不知回头，也不想回头。渐渐竟让人世远离了。谁知再也找不到那份感觉，还失去了本能拥有的，至今还是孤单一身。

“现在人老了，看看这里风光不错，远处有山，近处有水，又没有那么多令人讨厌的人。这里的人都走了，房子租的、借的反正不要什么钱。有时房东来拿点出产就满意了。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你。我还以为是老天把你送给我的呢。”

“老天已经把我送给你，有能耐到过去去接。我还想和你大干一场呢。”

“哪我们就去！”

“我们就去！”

我有些疯癫了，望着她，“海妹子，”我清了清嗓音，她深情地望着我。我放开音量，“海妹子，我来跟你了！我来跟你了！”喊声把我们淹没了，我们沉浸在喊声里。声音也在空旷的大地上传播。

没有别的动作，泪水却悄悄涌上了眼眶，模糊了双眼。

海妹子拉着我的手，喃喃地说“看来我们只能痛快一下嘴了。”

“能痛快一下嘴，又不违约，就是我们的福气，值得珍惜的福气。”

说到嘴，真的想吃点东西了。海妹子也想到了，“别在这吃桑枣了，我有东西给你吃。”

到了屋里，海妹子说：“我忙饭。不过想吃鱼，得看看你的运气了。”说罢第给我一根鱼竿。

我神魂未定，拿着鱼竿坐到水边，不知是梦中还是真实。“哟！转眼又做起渔翁来了。”原来是刚才喊我那个女人过来了，手里还拎了条鱼，鲜活的大黄鱼。她又朝屋里喊：“海妈妈，我弄了条鱼来。”海妹子听到了走了出来，开心地说：“看来你真是有口福。鱼就不用钓了。鱼下锅饭就好了。”

饭菜一会都摆上了桌。黄灿灿流油的蛋特别惹眼，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杯子里有酒，红得发紫的酒。海妹子得意地说：“这是我去年采的桑枣酿的酒。”

端起酒杯，我礼节性地先请女子。我好奇哪来这么一个美丽、热情，有点奔放的女子。看来有点像当年的海妹子。海妹子看出了我的心思，快言快语地说：“都是明白人，不用绕弯子。她是小姐，前几天和人来这里玩，看好我这里清静，要在这里住几天。”

小姐，现在已成了敏感词汇了。我知道意味着什么。不禁为刚才的幼稚自嘲：这里离市区不过两小时的路程，哪里能有什么纯情的人？不过我决没有轻视的意思。反而觉得她们才是真实的人，值得让人敬重。

小姐似乎对我们的关系也感到好奇：“刚才我好想听到你们这里喊什么？”她多情的双眼望着我，我把目光转向了海妹子。

海妹子的嘴没遮没拦：“这是我的初恋情人。一生不知跟了多少男人，算来算去还就是这一个最满意。跟他在一起，什么都可以放下了，就像和小猫小狗在一起，有的都是快乐。不知怎么老天又把他送到我面前，只恨现在不能消受了。只能喊喊痛快痛快一下嘴了”

哪里就像你说的这么呆。我心里想的嘴上没说。

小姐却像触动了心思，叹着气说：“不知我将来能不能有你们这样了？”

“莫愁前程无知己，真情自得真情报。”我不知说谁，嘴里就这么说出来了。

海妹子却像找到了知音：“是的！人生只管开心地去玩。管他别人说什么，明天是什么。只要自己感受到了快乐就值。”

我有点好奇：“你真的到了这个境界？”

“我不是就这么过吗？”

“不后悔吗？”

“谁为曾经拥有的快乐后悔，哪不是笨蛋吗！”

“这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怨我呢。”

“真是的，你最美好的精华我都收到了，享受还享受不过来呢。谁会去糟蹋呢！”

又没正经了。我乘机说：“我那位来这里你不会介意吧？”说句心里话，我真想让自己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妻也享受一下这里的风光。我知道这对海妹子是不公正的，又幻想她已超脱了。就像她说的那样。

海妹子听我这么说，显然不是很开心。理性让她做出大度的表示：“什么你的那位，人都到了这个年纪，戏也要演完了。回归大地，回归苍茫，还有什么你的那位。你的我的都无所谓。想来就来，我这里正好也想人来。说不定来了，我们还有共同语言呢！”说罢海妹子狡黠地冲我一笑。

想想，我忍不住也开怀大笑，小姐也跟着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