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 星期三 多云
这座小城市值得去的地方便是潭江了。
我上网查了关于它的资料,它发源于阳江的某一个县——那里应该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它的主干长达200多公里,支流就更多了。流经开平的潭江的水质,要比遂溪西溪河的好得多了。一条流经一座城市的河流没有受到太多的污染,这不得不说是一座城市的幸运。
现在正值雨季淡旺季相交接的季节,江中的水位起码有5米以上。许多渔船抛锚在岸边,不远处临时的售鱼市场上围着不少人,大家正在哄抢刚打捞上岸的河鱼呢。江边的景色迷人,岸上大理石栏杆的扶手设计成了开平碉楼的形状,看上去很有古色古香的味道。岸上聚集着不少华侨的大楼(和广州市中心的那些大楼相比也不算高),这里的确是挺适合他们居住的。
潭江对岸有个半岛,岛上有两幢堪称开平最高的大楼了,它们是潭江的五星级酒店。岛上住的都是有钱人家吧!要是在晚上,岛上的灯火倒映在微微荡漾的江水中,夜景显得更美了。
我们三人漫步在潭江边的夜色里,靠在“碉楼”栏杆旁遥望着对面半岛上的夜景。那片灯火辉煌的生活真让人向往不已。后来老牛提议说,我们到停在岸边的渔船里看看吧。大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我们蹑手蹑脚地沿着一块长木板登上了渔船。渔船里的灯火霎时亮了起来,然后传来了狗吠的声音。我们仓皇逃回了岸上,看来是搅扰别人的清梦了。
4月21日 星期四 晴
我醒来时,刚才的那片梦景还在脑子里搁着。宿舍阳台,午后的阳光从这里走进,像刚才从梦里走出来的父亲,他拿着一盏橙黄的油灯,放在我的书桌前。“用这盏灯看书吧!你爸我以前就用它看书考了全班第一。”然后他便转身匆匆走了出去,这种粗劣表达爱意的方式,让人措手不及。
在依利安达,没人提醒你要用怎样的姿态入睡,要在夜里安排怎样的梦。当午后的阳光夹带着轻轻吹动盆景叶子的风掠过时,就该醒来了。这时偌大的世界仿佛我一个人,归宿感像修饰窗台的那朵白云。我穿过陌生的长廊,这里有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再往前一点那种归宿感的吸引力就强烈了,然后它变得微弱,最后便找不到了。
前面是依利安达的门口,门前几个保安正在检查别人的行李。我转身离开,害怕他们搜出了自己的意图。依利安达那么大,必须找到自己的角落。午后的阳光很容易会给你量身定做一抹剪影,然后它夸张地在广袤的土地上拉长,甚至变形。这时什么秘密都尽览无遗了。
这个宿舍就我一个人,可以坐在窗台上看看午后的世界,知足地做一只井底之蛙。这时在潭江边抛锚的渔夫也像我一样吧。入夜后微弱的烛光从他们破旧的木船漏出。霓虹灯倩影摇曳在木船附近的江面,像是在搅乱这座城市里仅有的静谧。而微弱的烛光在缓缓的江水中流动着他们的秘密。这就是船头上的两条狗守着的,在夜里他们卑微的归宿感。
午后的阳光慵懒无力,让人懒得去揭开日子的苍白或黯淡。刚刚醒来时有染上梦境亲情的余温。仿佛就在那一刹那,父亲把我送到车站,所有的时间都凝聚起来,洗耳恭听,就等我说一句:“爸,雨天路滑,一路小心。”
4月22日 星期五 晴
夜色渐渐降临在依利安达南区宿舍门口的篮球场上。此时的我坐在球场边的石板凳上,不断地打量着穿在身上的深蓝色的工人制服。“穿上老土的工服,说口别扭的北方话。就差戴顶安全帽,哥就是个大学生农民工了”。此时的我没有什么哀愁可言,不像老牛在空间心情里说的:“吹着江风,回忆着陈年往事,想着明天…”
早上面试的时间是8点40分。我们一大早便提着行李转着公交车来到了工厂的大门口。前来面试的还有另外一批人。我们跟他们一样,把行李搁在工厂门口,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时刻的到来…
4月24日 星期日 多云
下半夜很困,凡事都得慢慢适应吧!
我现在上班的任务是跟一位叫时磊的师傅学习操作一台庞大的机器,后来我才知道大家都叫它自动曝光机。和我一起上夜班的还有一个新来的广西男孩,他叫包开来——包你继往开来(他老爸太有才了)。
时磊是湖南人,但他能够很标准地把“湖南”和“服南”区分开来。他那又尖又挺的鼻子,那光滑而圆圆的脸蛋,一看就知道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圆滑老油条。进入曝光房要套上天蓝色的防尘衣,整个身体只有脸部是能够露出外边。曝光房里没有窗户,里面空气很闷。
对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朋友来说,明天只要轻轻地睁开眼,早晨便会降临。而我的下半夜,只能把时间这沓纸掐在手里,舔着口水一秒一秒地把它们打发。我清醒地数着时间行走的脚步,它像一位拄着拐杖蹒跚而行的老人,在茫茫旷野里似乎永远走不出我的视线。
为了对抗无边的困倦,我必须不断地回忆着以前难忘的事儿,或者想着日后的打算。比如,等我们工作完了之后,便在江门买一辆单车,然后沿着国道骑回老家去。或者,实在没有什么好玩的事了,便在脑子里蘸上点关于福尔摩斯和黑侠的传奇又有点魔幻的色彩,披着一件黑衣服顶着个聪明绝顶的脑瓜到处飞檐走壁,用各种方法整治贪官污吏,去锄强扶弱……
4月26日 星期二 雨
早上回来时碰到了一位舍友,我在他的员工证上知道他的名字叫吴定海。他有没有也记住了我的名字?
那是一个有雨的午后,他蹲在厕所里,我对着厕所的门喊他的名字。我们俩是不同世界的人,但是为了套近乎我只能尽力掩饰这种尴尬的现状。我告诉他我之前在深圳坪山打工,后来才辞职到了江门。我没有骗他,我的确在深圳打过暑期工。所有这些如果他不深究的话,便会认为我也是一位四处漂泊的打工仔。
我认为以一名打工仔者的身份更容易与他展开话题。如果他知道我是一名大学生的话,那彼此间便会隔着条阻碍交流的鸿沟。我们躺在床上说这话,从最开始谈打工的感受到后来的结婚生子。其实这些也许算不上了解,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阶段便会遇上一些人,经历一些事,然后长大。
依利安达的时间是一个立体的多棱世界。作为一个有梦的人,我不属于这里,我注定要离开。这里的白天与夜晚把人们分成了两批毫不相干的人——他们操作过同样的机器,在宿舍里蹲过一样的厕所扭过一样的水龙头;他们走过同样的路,吃过同一个饭堂里出产的饭菜。但是他们素未谋面,他们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知道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的人们是怎么编织他们的故事的呢?他们的手机里除了工作上的短信之外,是否还保留了许多人窝心的倾诉?
4月27日 星期三 雨
吃完夜宵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晚上十二点半,老牛和万长兄都像死人似的躺在了床上,他们都睡着了。回到宿舍的我只为拉泡尿洗个脸,然后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定神地盯着自己半分钟,脸容憔悴了不少。我不能盯太久,否则回到车间时便要迟到了。
我和老牛他们虽然一起入厂,在同一幢楼里上班,甚至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但是我们似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忽然间孤独的滋味蔓延了整个身体。虽然他们安睡在我的身旁,但我不能叫醒他们,和他们聊上几句心里话。我只能匆匆地看他们一眼,等明天我回来睡觉时,他们已经上班了。
看着老牛光着身子露出肚皮的睡姿,我很不厚道地笑了。我轻轻地在书桌上拿起了一支粉色的彩笔在他裸露的肚皮上写下了“你这菜鸟” 四个字。 “鸟”字还没写完他突然爆出了一句:“你想干嘛!”妈呀!寂静的深夜里传来这一声惊雷,我一个激灵飞了起来。我匆匆关了灯关了门,走出了宿舍。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说梦话。
5月1日 星期日 多云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宿舍的时候,我便自然地醒来了。不用闹钟把自己叫醒,只为享受午后某一刻的时光。这样的日子多么惬意。
吃过晚饭后,老牛发了条信息告诉我,今晚他哥会给我们送鸡汤过来,叫我今晚七点在工厂大门口与他们会合。看到这条信息时心里暖暖的——不仅仅为了鸡汤,更是异乡里有别人的关怀。
傍晚我独自一人在工厂后门的小路上散步。这附近有一片深蓝深蓝,很长很长的池塘,池塘边住着人家。我从池塘岸边走过,村里的男女老手正在自家的门口里乘凉,一股浓浓的恬静的乡间气息扑面而来。池塘背面便是依利安达。看到它时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种终于潜逃出来的喜悦,只是很快我有得回去。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独自走走,这种感觉真好。此时我不用因为碰上熟人没有和他们打招呼而难为情,我可以低着头错过每一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我可以尽情地观赏着周围的景色,虽然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此时我不是活在为别人而活的世界里。在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我也不用注意他们——此刻我漫无目的地活着!
5月10日 星期二 晴
下班之后,我、老牛、万长、阿华和大佬聚在了南区宿舍前篮球场边。
今晚我们要把一大堆零食消化掉。难得大伙聚在一起,我们在福利社买了50来块钱的零食(真是一堆吃货呀)。只可惜福利社里没有啤酒出售。不过也好,我们买了七瓶下火王,干下火王的瓶子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更合适。
大伙围着零食慢慢吃,这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了。每次下班准时走出工厂门口,举头看见星空或者雨夜,感觉自己便是冲开了重重束缚的小鸟,终于重见天日了…
5月21日 星期六 小雨
早上五点多,老牛便起床收拾行李了。我被嘈杂的声音吵醒,问他这是为何。刚开始他不想回答,后来知道他爸生病住院,所以必须辞职回家。事情来得很突然,昨晚我们还躺在床上一起聊白天上班时遇到的糗事儿,现在他已决定辞职了,而且要在今天离开。
万长两天前也提交了辞职申请表,他在后天也会离开依利安达。短短一个上午我无心工作,如此变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原本是咬紧牙关挨日子的我,在无数个日夜问自己,还要坚持多久?
在车间里不管我做得对或者错,组长永远不会给我们这些新手好脸色。我已经受够了这不属于自己的生活。下午我在水平电镀车间里帮忙接电板,偌大的车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庞大的机器轰隆隆的噪声不会责怪我做得对或者错——我和这里的机器相处得很和谐,彼此都很尊重对方。在这里,我想了到了很多,我想到了辞职。既然在这里得不到别人的肯定,甚至连至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凭什么还要替他们卖命?老牛和万长都离开了,我没有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心情。这个想法让我在沉重的阴翳里看到了几丝微光,兴许两天后我可以和万长一起离开呢!我们早就计划好了辞职后的打算:端午节到万长家作客,到附近的水库里游泳。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依利安达,岂不快哉!
5月23日 星期一 晴
早上万长发短信告诉我,他下午便要离开依利安达了。
中午在饭堂里碰到了他,我们一起匆匆忙忙地吃了顿饭。然后,他回去收拾离开的行李,我回去工厂继续工作。
万长的离开让我倍感惆怅。我想到了他独自收拾行李、独自办理离职手续,独自踏上了归家之途。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晚上下班后回答宿舍。老牛和万长的床铺都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张破烂的草席。我的床上有老牛留下来的代理辞职表和他的须刨,还有万长留给我的一张纸条。
哥们!
我先走一步。别的我不想多说,我只告诉你们,我期待我们的再一次会面。
——万长 2011年5月23日。
5月25日 星期三 晴
下午三点我办理好了离职手续。
背着我的行囊,走出依利安达的大门的那一刻,我自由了。回头在看了看依利安达,里面留下了我太多难忘的记忆。这一刻,我要和它永别啦!
今天回家已经不可能,我在附近花了四十元租了间房子。万长应该也在这了住了一晚吧!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也有这么一段,只是我们从此踏上的是阳光明媚的日子。
我完完全全地赎回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不再受到任何的牵制。此刻的阿华和大佬应该在工厂里忙活着吧。也许他们还要挨万恶的组长的咒骂——非要这样的话,我宁愿被依利安达遗忘。
傍晚到工厂外面的小食街闲逛。在水果摊里我买了几斤香蕉。老板见我出手爽快,特意送多了我几根香蕉,还叮嘱我下次一定要光顾他。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生活如此多娇,我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5月26日 星期四 多云
——致时磊
最后叫你一声师傅了。虽然你只有初中毕业,但是你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七年。七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七年前我还在读初二,而你已经踏入了社会。那时候的你一定也很迷茫吧!像现在的我,整天被上面的人骂,虽然他们身体的海拔比我的低。你最终还是坚持过来了,成为了曝光机技术的开山鼻祖。工资也涨了不少,在车间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不久前你曾和我说,想要在这里混下去,并且混得好,就要让自己不断变得强大。我让你失望了,因为我要离开这里。你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
作为徒弟的我很难猜透你的内心。它里面似乎有千种风情,在你眼睛流露出来的永远是冰寒如剑。刚到绿油房时,主管安排你带我学自动曝光机。正是这台机器,让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受尽痛苦。初次见面,我们都穿上篮色的连衣工服,只看到对方的脸蛋。你那锐利的眼神,挺拔的鼻梁,还有似翘非翘的嘴角,让人猜不透你在想什么。这正是我所纠结的,我们想处得并不愉快。那时我才知道你的名字,时磊。很好的一个名字呀!我情不自禁地和你打了声招呼:你好啊!时磊师傅。你给我大概介绍了这台占地近三十平方米的庞然大机,然后就丢下我自己忙活了。不是要教我 操作机器吗?怎么…以后你就会知道了。这是你的答复。那时候我以为看多了就知道流程了。但我只猜对了一半。以后,以后我还知道我的尊严和信心是怎么给这台机器给“曝光”掉的。你只在不远处大声地叫我“放板”,这是最简单的活儿。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怀疑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叫“放板”。
你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负责机器里两台触屏电脑的控制,两个菲林框的调控,所有试板的检查,以及所有故障的处理。我的任务很简单,就坐在机器旁的凳子上,不断地放板放板。上夜班没板可放时就坐在凳子里打瞌睡,打发漫长的黑夜。后来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上班之前把喜欢的歌的歌词抄在纸上,没事做时就练练歌。就这样我学会了十来首歌。我并不是不想学机器,只是你根本就没指导过我。和我一起进厂的还有一位工友叫包开来。他的师傅手把手地教他操作。而我,你甚至连操作的机会都不给我。那时候闲得慌啊。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和你交流得并不多。有时候一天没说上一句话。而你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放板”。有时候我决意和你搭讪几句,你只是轻描淡写地组织语言应付了事,有时甚至只是轻轻翘起嘴角,然后用鼻子发出了一声笑声。久而久之,我也有了交流惰性,懒得鸟你了。但是我必须学会机器呀!这点你似乎一点也不急。相反其他工友倒看在眼里急在嘴里。工作十天左右,包开来基本上可以独立开机了。而我呢?你操作机器时我就站傻傻地在你身后看着。你那娴熟的操作可以在半分钟内搞定一台电脑设定,真把我看得眼冒金星。我站在你身后看你操作压力很大。组长韦平早就叫我要赶紧学会机器了。人家包开来和你一起进厂,现在都可以独立开机了。你学了十来天到底学了些什么?这是韦平和我说的话。以后这种话不断升温,变成了恶语相向。
我一直想让你给我亲自操作机器,但是你一直是抢着操作。包开来的师傅黄健华是一个很豪爽的人,他在空闲的时候会过来教我怎么操作机器。但那只是蜻蜓点水的学习。他早就叫我要让你给我自己动手了。我承认我还不太熟练,但基本的流程我已经知道了。当黄健华实在看不下去时,他大声地朝我说,你就配一辈子做跟班!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我听了这句话之后感受非常不妙。你也是从底层做过来的,当你遇到这种情况时你会怎么做?当天下班后我用一张纸把机器的操作流程都想了出来,然后像背唐诗一样把它背熟。我已经下了决心了,明天一定要让你给我 操作机器!当然我也想好了对你说的话:时磊,我觉得整天放板像混日子一样不是办法,而且组长韦平又骂。要是你让我自己来…第二天我过去时候,你已经在操作机器了。我的信心顿时没了一半。那就开门见山吧!我向你提出了要求,你说好啊。然后你继续叫我去放板。我的信心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侵蚀掉了。在这里,我的信念由当初的形于色到如今被挤到了一个混暗的角落,我找不到半边可以重拾信心的平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不作过多的要求,只是不断地放板。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里得过且过。就像把时间卖给了它,只要时间到了,就可以用工资赎回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没关系,反正我只是一个来这挣学费的人。
真正出现转机的是你休假那一天。我终于可以自己操作机器了。但是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我在操作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韦平过来时就摆出了一副臭面孔。我清楚地记得他是一边骂我叫我滚到一旁然后一边操作好机器的。在处理故障时我把菲林框拉了出来,险些把它打破。韦平过来又是一顿臭骂。后来我知道菲林框的玻璃几千块一张,要是把它摔烂的话,那我垫工资卖底裤都不够钱赔!后来菲林框真的破了,只是它是在机器运转过程中出现的意外。结果韦平一口咬定是我 作不当弄破的。当时我那个气呀,就和他吵了起来。这个问题一直等到维修工人过来才得已解决。他们说,菲林框使用寿命到了,要重新换一张。韦平倒好,听完后把双手翘在身后,走出了车间。我深深地知道,一个人要变得足够强大,才可以生活,甚至说才可以生存。
我们有过一段很愉快的相处时光。那是在我基本上可以独立开机时。那时候我们一起合作操作机器,一起放板。最重要的是你的话也多了,还可以很自然地叫出我的名字。当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时,我第一次觉得它是那么优美动听。它可以让我听得热泪盈眶,可以证明我在一段失落期中苦苦追寻的价值,可以让我在这里活得有尊严!你在车间里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我这个当徒弟的自然也沾了不少光。我和其他工友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特别是包开来,他将又是我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好景不长,很快我又堕入了一段新的迷惘期。车间里新添了两台曝光机,现在包开来他们要去学新机,而我和你要一人操作一台机。曝光机操作需要很复杂的步骤,就算懂了基本的操作,但也不能保证电子板的效果一定合格。那时你要操作另一台机无暇顾及到我,我的得过且过转眼间得小心翼翼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过得很辛苦,可以说是左右为难。当然,也少不了跟组长斗嘴。我脾气那么好的人也整天要对着他tmdtmd了。记得去年打工时我的师妹们说我人善被狗欺。如果被人骂是自己犯了错我可以接受,但是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我最看不惯了。在你操作另外一台机的时候,韦平不断给我施加压力。他试板不让我看,又用责备的语气问我什么时候会看试板;有一次他看错了时间以为就要下班了,看我才放了那么一点点板又是一顿臭骂。结果你知道的,那晚下班时我做了最多板;还有一次包开来的机器报废了两百多块板,他恨乌及乌,连我也少不了臭骂。真是殃及池鱼!最要命的一次是一些手动机报废板他居然说是我弄出来的。后来知道骂错人了,又是翘起他的二郎手,抽身溜人。为这事主管找我去谈过话。我说韦平给我太大压力了,真怕自己有一天吃不消。这几天韦平不是给我臭脸色就是和我吵架,我决定辞工了。
你的徒弟又让你失望了。离开前发了条短信给你:时磊,我辞工了。谢谢你一路过来的包容和照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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