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想唱歌，却唱不出黄莺般的清丽。

所有现在的朋友都以为，我是个从来不爱唱歌，也不会唱歌的人。所以进了ktv，谁都可以将耳朵交给我，却没人将耳麦交给我。我不唱歌。连续几个小时，我就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最好还是最昏暗的，然后就在昏暗中微笑着，笑出一朵谁也看不见的花，让耳朵在音乐声中洗澡，尽管很多的音乐只能说是喧嚣。

关于我的歌唱，说来已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年少时的歌声早已化作了沙漠里的一滴水，在岁月的照射下，消失了痕迹。

那个清纯的栀子花的年代，那个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年代，一群清涩的少男少女们排着队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在音乐老师的指挥下唱“歌唱祖国”。音乐老师是个中年男子，他很认真地打着拍子，一遍遍地命令学生跟着他的指挥棒。中年男子的脸上在阳光下微微冒着汗，站得近的学生甚至看得见闪亮的汗珠子。合唱队的面前还放了一张椅子，椅子上躺着个录音机。每唱完一遍，男子就把这遍的录音放给学生们听。唱到第五遍，男子突然把手中的小棒往人群里一指，大声吼着“是谁啊，音准为什么总是不合啊？”他把录音放给我们听，一定要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承认。那个声音特别突出，像是在平原中突现一座山峰，让原本可以美好的画面变得那么不谐调。又好像在众多的喜鹊中，出现了一只乌鸦，使美好的春天变得格外悲伤。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茫然间，我心里开始发慌了，这声音莫不是我的吧？

几分钟后，终于有人看向了我，我连忙低下头，老师的小棒落在我的身上，“你，出来！”于是，那天的歌唱再也没有了我的声音，最终的结果是歌声很整齐划一，老师也很满意，只是一颗年少的心却因此而沉到了岁月的谷底。多年后，林妙可穿着红色的裙子，在鸟巢里“歌唱祖国”，我才发现，这首歌原来可以这么唱。那一年，我差点远离歌唱。

那时，我担任文娱委员。文娱委员的职责就是教唱歌曲，我离开了合唱队，就教同学唱“采槟榔”“采红菱”“草原牧歌”，我把唱歌当作青春的一种挥霍，在歌声中挥霍着时光。有时还和同学们边唱边跳。我没有美妙的歌喉，我被合唱队老师开除了，还好，我没有被生活开除。我的少年时代一直充满着音乐。我总是很大胆地放歌，教室的四壁、沅江河边的草地，以及一份懵懂的情感里，都曾留下了我的粗犷的歌声。

大学时，我就再也没有在人群中歌唱了，也许是我真正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许是勇气随着年龄减少。不管如何，歌唱仿佛随着岁月离我远去。现在的我还在跳舞，但没再唱了。我留下了舞，却丢了歌。

后来参加同事的婚礼，小两口甜甜蜜蜜地在新房里唱“明明白白我的心”“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心雨”。那时，我想，等到我作新娘，我也一定要唱歌，因为一切我作主。

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却还是没有勇气。任凭主持人，在台上嘶声竭力地吼，要我和我的他给大家献上一曲，可我终究没有站起来。婚礼在别人的歌声中结束。

成了妈妈之后的我依然想唱歌，想得喉咙发痒。只要一听到音乐起，就如喝干了一杯水样地通畅。想唱歌的心一旦飞扬，就是满天絮，扑头盖脑地落下来，阻也阻不住。抱着孩子，我就给他哼“摇篮曲”，推着小车，我又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孩子的眼睛望着我，我就唱“懂你”，孩子哇哇地哭闹，我又唱“我想去桂林”。变调的歌声，就成了独自开放的花，只有自已欣赏！

站上了讲台后，用嗓的时间越来越长，以至于原本还能绕来绕去的歌声，就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了高峰，也少了低谷。多少该用回环婉转的声音诠释的心情，在我的喉咙里就变得枯燥乏味，甚至惹人厌。

小学同学，而今都已人到中年。好容易聚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喝完茶后，又到ktv包房。麦霸依然是那些昔日活跃的美女们，别看她们都已作了母亲，可是青春的影子还在她们身后。一首老歌就是一段时光，“军港之夜”是我们的儿童时代，“牧羊曲”是我们的少年时代，“女人花”“牵手”则让我们的年轻有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与期待。那天，我唱了“女人花”，用淡淡忧伤的心情来唱，像醉了酒，只沉在自己的歌里。可是旭一把抢过了麦，毫不客气地说，你别唱了。我抬头看着旭微微发福的身体以及他冷漠的表情，原来少年时代的那份感情竟是这般不堪，岁月的距离竟容不下一首歌，容不下我想唱歌的心。我把麦交到他手里，依然坐在最昏暗的角落。

但我没有因为旭而放弃歌唱。喉咙毁了，我还有心。生活不就是一首歌吗？有高峰，有低谷，有平坦的草原。我们可以把生活化作五线谱，用心来歌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