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中心历险记
——《青春正传》之《如歌年华》之截选篇(作者按)
我和大马从哈尔滨回到长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人民大街两旁的冰灯都一留的闪亮着。没了公交车,我们只好猜拳,从一把定胜负到三局两胜,再到五局三胜,七局五胜,没完没了,在那样一个北国的寒夜里,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猜拳猜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分出胜负来,最后只好采用一种最原始最公道的方法,一人一半,叫了出租车——其实就为了决出谁掏钱而已。aa制的付费制度在大学被视为典范,我们军校学员向来鄙视这种典范,但真正遇到状况时,却是这一制度最忠实的维护者。
半个小时后,到了学校。门口的战士正抱着枪站在那睡觉,站着睡觉的本领我们两年前就会了,那个小战士的技术显然不够熟练,因为他很快发现了偷偷想溜进大门的两个人。他拉了枪栓,大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我们给小伙子看了证件,那孩子眯着眼说:“都放寒假了,你们怎么还没走?回学校干吗?不知道这是违反纪律吗?”
那孩子稚气未脱,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搞笑,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就竭力掩盖大衣上那单薄的一拐军衔。我接过自己的证件,说:“小伙子,入伍没几个月吧?你没看请证件吗?你面前的是两个99年参军的人,这是一个列兵对班长说话的态度吗?”其实我这是兵行险着,军校一大怪,当兵的是元帅,战士是绝对不会害怕学员的,但是新兵就不一定了,他们暂时还没习惯竟然有人比自己地位还低的环境,还停留在新兵连的状态。果然,那孩子立马站直身子,大声说道:“对不起,班长。”
“班长想进去拿些东西,一会就走,可以吗,列兵?”
“可以,班长!”
我和大马憋着笑,匆匆离去,还不忘告戒那孩子:“要把卫兵职责落实到行动上,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形象,站直了,精神点!”
孩子对着我们远去的身影大声回答:“是,班长!”然后像电线杆一样伫立在风雪中。
还没走到学员队,就看见大包肥胖的身躯在门口徘徊。大包是文书,奉首长之命要再滞留几天,我们放假前就商量好了,等我和大马从哈尔滨回来之后找他。大包当然不是真名,只是绰号,就好像大马一样,184公分的身高,长着一张马一样的长脸,大包快24岁了,才步入青春期,满脸的青春痘,所以叫大包。平日里我们都是以绰号相互称呼的,因为这样感觉随便点,尤其是在一个无处不正规的环境里,随便是多么难能可贵。
“老区,大马,妈的,怎么才回来?”大包看见我们俩,迎了上来。老区是我的绰号,因为我曾经当过区队长,又因为被撤了,所以是老区。
“包哥,我们明天回家,晚上住哪?你安排好了吗?”
“安排个屁啊!教导员把老婆孩子都接到学员队了,队里不能住了,除非你想死。”
“妈的,队里住要被整死,外面呆着会冻死,横竖都是死,我要进去了,到教导员那蹭饭去!”我说着就往里走。
“老区,老区”,大包拦住我,“队里是不能住,但哥哥亏待不了你,我想好了一个地方——洗浴中心,掏几十块,既能洗澡,还能睡觉,而且还有……老区,你还是处男吧?嘿嘿……”
“你这个王八蛋,瞅你那副德行,天生的淫贱样!”
“那好,蹭饭去”
“等一等!”我伸手喝道,装模作样的沉思一会,豪迈地说道:“go,go,go!”
一小时后,我们三人到了洗浴中心。事隔多年,名字是记不清楚了,好像在同志街,从外面看,灯火通明,很具有诱惑力。门口有两个穿旗袍的女孩,大冬天旗袍竟开衩到胯骨,我不由得为她们的身体担忧。
“三位先生,欢迎光临!”姑娘们的声音像发春的猫叫,差点让人瘫软在地上。看着我的两个贱货战友一副为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的贱样,我开始对自己先前英文式的命令后悔了。“包哥,大马,我们是来洗澡的,顺便睡一晚,只是找个地方睡一晚!”
“知道,知道。”
柜台里站着一个打扮光鲜的小伙子,预备了满脸的微笑等着我们。
“兄弟,我们是来洗澡的”,我抢先上前说。
“大哥,我们这里也不供饭的。”
小伙子的幽默惹得我的两个同伴哈哈大笑。
每人三十五块钱换来一件浴袍,我这辈子第一次穿那玩意,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实在是不好受,滑溜溜、凉丝丝的,好像一丝不挂地躺在蛇堆里。
洗澡的时候一切还正常,但没多久,就有人进来了,是一个小伙子,和柜台里的小伙子很像,我疑心他们是兄弟,其实这里面的人都差不多,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德行。
“大哥,要搓背吗?”
“多少钱?”
“有十块的,有三十的”
我立刻就发觉这里面有问题,谨慎地询问。
“十块的就是您旁边那些人搓”,小伙子说的是正闲坐在浴池边的几个中年人,正抽着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三十的呢?”
“三十的?嘿嘿”,小伙子狡猾地笑着,“在里面,没外面的搓着带劲,但手法不错的。”
“好,就三十的吧,怎么样,老区?”大包和大马凑上来说,一脸的如饥似渴。
“我看这样吧”,我对他们俩说,“我给你俩搓,每人五块钱,怎么样?——老大,我们是来洗澡的!”
搓背的任务最终由我完成,没十块的带劲,也没三十的消魂。
洗完澡,诱惑又来了。休息室男女混杂,所以不断有女服务员前来骚扰。“先生,需要按摩吗?”仍是那种叫春的声音。第一次,大包投降了,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第二次,大马投降了,进了另一个单独的房间。我先是教导,后来又下命令,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我只是一个被撤职的区队长,苍白无力的命令实在敌不过小伙子冲天的yu火。第三次,又有发情的猫过来了,我急忙在心里背诵《三军条令》:军人不得进入地方游乐场所,发朗,酒吧,游戏厅,洗浴中心……这情形就好像《天龙八部》里虚竹在西夏的冰窖中,面对酒肉的诱惑背诵佛经一样。那只猫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入定模样,便识趣的离开了。我心中庆幸,却也遗憾,“妈的,你耐心一点,我也就投降了。”
真正的惊险是在大休息室里发生的。
每人都有一张床。我的旁边是一对男女,好像是藏族人,大声的用自己民族语言说笑,严重影响别人休息,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因为那男人长得就像牦牛一样,一脸横肉,粗壮无比。
我历尽艰辛好不容易睡着了,终于又被一阵强烈的吵骂声惊醒。大马和大包,一高一胖,愤怒地站在我旁边,对面正是那对藏族男女。
“怎么着,不服气啊?”大包说,“半夜了,你们那有那么多话说啊?就是有也小声一点,这里可是公共场所!”
那男人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大包标准的东北普通话,可他做出了反应,威风凛凛的向前迈了一步,与此同时,我和大马也向前和大包站在一起。我方三个男人,对方一个半(他女朋友着实顶得上半个男人),胜券在握,因此我们都毫无惧色。
这时候,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半个男人从放在床下的行李袋中取出一把藏刀,递给那个完整的男人中的男人,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好几步,心跳加快,脸也变的刷白,尤其是他们俩,还透着一股虚弱。我不由得骂道:“妈的,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干什么好事了?”
“没干吗啊?”
“没干?那你们脸怎么这个颜色?”
“废话,这种情形你想让我们什么颜色。”
“去他妈的,少跟老子装蒜,大马,你老实说,你干了没有?”
“我他妈干什么了?”
“干什么?还让我说出来啊?没错,我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得有个限度吧,按摩也就按了,可你他妈的不能过这个底啊!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行了”大包突然推我一把,“我们干了又他妈怎么样?你当你是谁啊?不就是区队长吗,还他妈被撤了!”
“你小子敢他妈推我?”
“我他妈还打你呢!”大包说着就冲我一巴掌,我也紧接着给了他一脚,大马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帮谁好。周围的人,包括那一个半男人都吃惊地看着我们,啼笑皆非。
我和大包挽在一起,难分胜负,大包喊道:“大马,过来帮忙!”于是大马坚定了立场,冲上了,两个人合力一推,我就顺势倒在了藏族男人的怀里,男人正打算把我推开,就在那时,我突然一把抓住他拿刀的右手,同一时间,我的两个战友也扑上来,死死按住了男人,刀已经到我的手里,战争结束了。
战后,我们给战俘发了烟,又手舞足蹈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看着那位老兄的脸色逐渐温和,才把刀还给了半个男人,并让她塞到行李的最底层,之后,那一个半男人离开了。
“他妈的!”我摸着自己的脸对大包说,“你个王八蛋来真的,使这么大劲!”
“逼真吗,总得演得象一点,哥哥我一看你的眼色就明白了”
“你要看不出来,枉我们认识两年多时间”
我们正说着,老板出现了,急切地问“那个人呢?”
“走了。”
“走了?我白报警了!”
“报警?”我们三个面面相觑,马上心照不宣急忙往外跑,换好衣服,一刻不敢耽搁,出了门,坐上出租车,仓皇逃走。我们都清楚,警察抓了我们再通报给学校,虽说我们还有些见义勇为的色彩,但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打背包滚蛋回家。
车开到人民大街上后,司机问:“去哪?”
“是啊,去哪啊?”大马也问。
管他妈去哪呢!我倒是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我问道:“你们两个混蛋,老实告诉我,到底干没干?”
“老区,你他妈有毛病啊?我们心里没数吗?放心吧,过不了那个底线!”
“不过差点没把持住,你要进去就知道了,人家小姐还以为我们不是男人呢,哈哈!”
“靠!……”
“几位大哥,到底去哪啊?”司机不耐烦地喊着。
“人民广场!”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人民广场是长春最大的广场,每到冬天,这里都会有宏大的冰展,一般会砌一个三米多高的毛主[xi]像,他老人家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潇洒的挥舞,似乎在说“欢迎你到长春来!”
我们三人在伟人的雕像下,垛着脚,搓着手,来回小跑着抵御无尽的寒夜,期待黎明的到来。
“包哥,几点了?”
“快了,三点半了!”
“大马,几点了?”
“快了,四点了!”
“包哥,几点了?”
“妈的,不告诉你了吗,快了,五点了。”
“几点了,老区?”
“快了!”
“老区,几点了?”
“快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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