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柔。

可惜，叫小柔的不是我。那个女子，青丝任性地倾泻。雪白而娇媚的小脸。穿了横纹的花毛衣，很软的质地。细长而光洁的脖子里挂着细细的项链，细得如银的痕。

她在林中走过，推着单车。她的车很新很小巧，轧过去，有悦耳的沙沙声。那时林中落叶不多，显得寂静。干净的秋天。

她朝我笑。洁白的小脸上眼睛乌黑。她的发，瀑布一样，在风里。后面远远走着她的男孩。高而安静，神色里有一抹清冷，目光专注，有一种高贵。

小柔沐浴在一种光辉里。她的顾盼，摇曳生姿。

我看过那男孩三年了，每天他都从这里走过。从一开始，没有小柔。他的目光里有深藏的温柔，深至骨髓的温柔。我被他一个目光杀伤，便不再复原。

他经过一棵开花的树，经过我的青春。

他的目光成为梦里的一潭秋水。

只是，小柔终在注定的时间里出现。

在月光底下，我告诉他，我每天都等过。

我看他垂了眼眉，若有所思。

我也经过一棵开花的树，经过我的青春。但没有。

经过他的。

远处，小柔在看。我用目光抚摸过他俊美的脸庞，他温柔而有力量的眼睛。然后。

终于不肯转身。他亦静默，在月色里。

有风起。吹乱小柔的长发，也吹乱我的。我为他留起长发。

月下的谁，有了泪光。

如果。

如果我是小柔。

（二）

我喜欢那个叫青苹的女子。

我也喜欢那个叫林的男子。

我以为，他是我的三生石上。

我是小柔。

月一弯，青雾朦朦。青苹和林的对望，击中我柔软的心。这是秋天，有些凉。林中的秋露有时从残叶上滴下。远处，月光似水。

月光似水，在林，娶我的前夜。

我看见青苹的目光，千转百回。我看见林的眼神，如醉如痴。我三年的等待，终于化成流水。我黑发清素的模样，瞬间苍白。

我见不得这样残忍的告别。

这脉脉，击溃千军万马的防守。

这月。

照彻千万个梦。

我要离开。林。不是要牺牲对你的痴。

只是羡煞这样的目光，这样的。

对望。

只是因为我不曾拥有。

只是因为我想拥有。

所以我，走向前方。在这样的，细腻温凉的夜。

（三）

忽然想你，青苹。

在这样的夜。

你局促地搓着双手，垂了眼，小小的叫我怜惜。

我知道你在背后偷偷看我的目光，娇弱而固执。你的目光里有饱满的渴望。你从不曾告诉我，但是我知道。

我故意走过这里，在每一天。我知道你在等，装作无意。

只是你的平凡让我不肯在意。

可是心为什么这样温柔。可是心为什么这样疼痛。

明天即为人夫。青苹。

有的情感只能有花朵。你明白吗，青苹。

你忧郁平静的目光将我淹没。小柔在远处，成为我悲伤生命的背景。

我想抱住你。如果。

我可以爱你。

月光下。

再见，青苹。

（四）

如果。

如果。

（五）

如果一切都是梦境。青苹，她愿意，活在梦境里。——题记

多少年后，青苹成了人妻。穿了喜庆的红衣，静静依在一个人的怀中。

她还是小姑娘的心怀。看夕阳，看林中月色，还是一样的美。

她遇见小柔，在人海里。小柔平静地看她一眼。小柔挽起发髻，雪白的脖颈。她穿了淡青色的衣服，边上缀了银白的丝绣。她身边的男子，英俊儒雅。

他不是林。

一个清晨，青苹走过林子，忽然看见了林。

高高的林，目光里多了男人的味道。他说青苹。

他说青苹，你该是我的。

青苹哭了。我该是你的。

我的梦境。你的梦境。

多少年后，青苹想念着林。

在，梦里边。

（六）

青萍梦见，她陷入一个恐惧的梦中。

到处都是黑暗，黑暗并且冰冷。在一条黑暗的小路上，头上只有微弱的星光。她飞奔过一段坎坷的路，磕磕绊绊。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边是浓密幽暗的树林，一边是一堵高高的墙。她陷入陌生的悲伤。

她看见了林。林坐在一个土堆旁，衣衫不整，满面尘灰。他的轮廓，在黑暗的影子中，还是很清晰，很美。在冰冷的夜里，青萍感到自己，全身都冻透了。没有月光，没有未来。

只有林，走过来。黑暗之外，只有不可测的现实的追击。林用宁静、依赖的目光望着她。寒夜里，他是唯一的温暖。可以相依的温暖。

在战栗的恐慌中，青萍别无选择地抱住了他。感觉到林一阵紧过一阵的拥抱，紧得让她满面泪痕。青萍真切地感觉到林的体温。她的冰凉的手，触摸到他烫热的肌肤。

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无所求地拥抱过她。她已经不能给予什么。沧海桑田都已飘摇而过，女人的旷野只残余点点青绿。

不再有花朵，开在蓝天下。一望无际的川，曾经干净的金黄。

青萍，满面泪痕。

青萍，她不相信这是个梦。

漫漫长夜，一个拥抱，地久，

天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