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过去，背着手站在他的面前。

老师，我要你的相片。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有些愕然。他俯下头看着她仰着的小脸。那眼睛中有热切的光闪耀着。

他迟疑了片刻。

我没照片。他犹豫着说。又看了她一眼。他的大眼睛在月亮地里漆黑地闪着亮。却有点笑意，像星星一般地。

她默然了一会，又轻轻说：

老师，我就要你的相片。

他迟疑着，迟疑着，终于轻轻地说：好吧。

毕业离校那天清晨，她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同学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最后只剩下两三个同学。她开始流泪。先是一滴一滴，后是一行一行。后来她的脸像水洗的一样。

翠翠，走吧。

有人说。

我不走。

她哭着，坐着，等着。

直到他叫了她一声。

她抹了一把泪水，慢慢地走到门外去。他站在走廊下边，一个拐角处，默默地看着她。

你哭了？

他说。

她不做声。她想多流点泪水，却流不出来了。

老师，照片。

她低声说。

他把照片从一个笔记本中取出来，默默递到她的手中去。

翠翠，你好好考试。

他说。

说点别的吧。翠翠想。

你不要灰心，你不要哭。

他的眼睛盯着翠翠的脚尖，喃喃地说。

说点别的吧。

翠翠这样想着。她的心有点发急起来。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想不出。

天阴着。微微的风在他们中间飒飒地吹过去。她看见他的黑发颤了颤。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宁静。

翠翠低下头，她终于想起一句话来。她抬起头来，却看见小梅向这边走来。

照片吗？小梅笑嘻嘻地说。我看一看。

小梅笑着抬头和他说话。

她背倚着墙，默默地站着。那一句话在心里面转悠着　。她想她一定要说。可是小梅说着话，不肯离开。

风在他们中间吹过去。

他应答着小梅。后来他说：你们回去吧。你们的同学都走了。

她和小梅一块儿离开的时候，她听见他说：你们要好好考试。

翠翠离开了学校。她考上了大学。

有一天她写信给他，她对他说了那句话：

老师，你喜欢我吗？你会给我写信吗？

他捧着信，在心里说：

会的。

可他没有机会对翠翠说这句话了。他收到信的那天　是他结婚的日子。

要是那天没有小梅，翠翠想。

要是那天没有小梅。他想。

但是翠翠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也很快乐。

他也很幸福。

会怎么样呢？

他们还是常常想起那一天的告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