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漂生活（七）

中国建筑有力量

建起路桥追太阳

中国建筑豪气壮

建起高楼揽月亮

天南地北转战场

脚手架上写辉煌

万千广厦仰天唱

神州大地天新装

追太阳　揽月亮

我们是中华的钢铁脊梁

——《中国建筑之歌》

当l总，这个年过五旬，有着五短身材，留着小板寸，身着低调不甚张扬的休闲夹克，白衬衣的领子也轻轻翻了出来。迷着的小眼睛放射出格外精干的光芒，坚毅的面庞仿佛磐石般沉稳。他的磁场，让人们无法抗拒。

当他一个人独自落座在齐刷刷地坐正的几十号人们面前的时候，顷刻间，会场内是如此寂静。中建y局的董事长、总经理就是一个人的世界？他就那么泰然自若地端坐在椅子上。人群开始骚动，某局下面的s公司的董事长单独陪着他。公司董事长一米八几的身材，局董事长五短身材，约有一米六几。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在导引服务生的带领下，穿过大堂，上了二楼，进入会议厅，董事长把董事长径直送入空无一人的另一方——y局领导的阵营。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很安静，没有一丝惊诧和尴尬，他望着面前这身着白色衬衣，深色西服，打着领带身着正装整齐的阵营，就那么望着……这些男人，年龄三十到五十不等，他们就是s公司精干的项目经理和书记，总部机关部门经理和副经理。一共八十七号人，也是s公司的骨干。这些人，仿佛木石雕塑一般，安静地定在自己的座位上，屏住呼吸，目光齐聚主[xi]台。秘书组笔墨早已准备停当，s公司的一把手以下，以次类推，他们的桌签早已和项目经理、书记、部门经理的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自己的座位上。

l总，安静淡定地坐在主[xi]台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上，他的目光掠过台下雕塑般的人群，扫视到一个叫做vip室的通道，s公司的董事长则不时以目光示意胖胖的办公室主任，和明眸皓齿的女秘书。

此时，y局其他领导依旧在楼下大厅静静等候l总的到来。当被气喘吁吁，急匆匆赶来的s公司办公室人员告知局长已经入会场的时候，尴尬地加快脚下的步子，迅疾从主[xi]台两侧包抄，几乎把主[xi]台空余的座位填满。

八时许，一个中年男人，夹着公文包，悄悄地溜向自己的座位。

许多时候，开会就是某些人的话语场。这些话语，有主动倾诉与被动诉求两种。比如后者，我们知道c是s公司的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他今天在会议上的发言，他的工作汇报稿和现场演示所用的ppt都是由自己专门的工作团队来实现的。即使是工作汇报稿里的每一个饼状图、折线图、数据对比的图表，也都具体到人。这个工作团队，有上至花甲的资深企业稿子撰写人、有名校硕士、有资深系统办公行政人员。他们数日来，昼夜奋战，不时与总部机关二十个部门分头进行沟通，与公司财务、资金、物资、合约、成本　、法律、人力、质量、安全、行保、党委工作部等各个部门进行沟通，反复进行数据的修改、文字的润饰、版面的排版、ppt的演示。他们吃着盒饭，死死守侯在电脑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平时做着琐碎细致工作的人们，看似清闲，此刻，却一毫也马虎不得。上级来下级进行工作调研，为公司领导准备资料，当仁不让，不能出现丝毫的纰漏。

会场的布置、安排、踩点，会场的通风、透光、服务、导引、多媒体播放设施、话筒的准备，包括播放ppt、做会议记录的双保险人员配备，另s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忙得四脚朝天，顾前不顾后。这个壮硕又文弱的年过三十，总被人误认为已经年过不惑的男人，总是一路小跑，身上的手机，工位上的座机忙得他恨不得多长出几张嘴巴。有时候，他被c董事长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灰溜溜地从董事长那偌大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被自己部门的下属埋怨再三。“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这就是我们的w主任。

比如，此刻，我们的l局长慷慨激昂的就项目盈利，项目履约对经济效益的追求，菲迪克条款在建筑施工行业中的运用，中建股份公司受到的来自上市公司股东的压力，层层传递，对于工程局和三级子公司所受到的影响，他娓娓道来，条分缕析。

如果，人生是一场流浪的旅行。在这场旅行的过程中，有人收获了果实的甜美、有人收获了花儿的芬芳、有人收获了灵魂的自由。无论哪种收获，都将使自己的人生沉甸甸的充满了分量。而l董事长，注定了是那种希望摘到累累硕果的旅行者。当平时一向在公司说一不二的c董事长，到了他面前，俨然成了小学生。那天然的身高，此刻自然地降低，谦逊地尾随陪同l董事长穿梭往来。当他的下属工作团队为c董事长准备的发言稿派上用场的时候，l董事长静静地听着，一眼不发。虽然，发言前他给s公司领导班子总结的结论：年轻有闯劲、有想法的工作团队，让公司的几把手暂时的得到了放松，但这种放松犹如昙花一现，雨后彩虹根本没有持续多久。

会议记录员，运笔如飞，飞快地记下l董事长几十年带领手下工作团队奋斗的峥嵘岁月，他生命中最宝贵的光阴做的事情的精髓，都蓄积在里边了。当菲迪克合同条款在建筑施工行业中运用的意义，被他细致地解说之后，全场肃然！l总，就是l总。虽然是e局做到总经理，空降到y局做董事长，自然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的。

比如，今天，他一个人居然先到了主[xi]会场。

当然，事后，w主任认为这是l总的伤心之地，我们也可以理解。堂堂一工程局局长，落得个一人独坐主[xi]台，没有下属陪同的情况，实属罕见。

建筑施工行业，男多女少。学习土木工程的女生，本就是凤毛麟角，再有不安分的考取公务员中途改行的，读研深造，进了设计院做科研的，在一些项目上工作的女生更少。能做到管理层的简直就是人才，能做到女项目经理的，那就是天才吧。当然，没有必要在这些领域与男性一较高下，女性有自身所长。比如s公司的财务部部长、资金部部长、成本结算部部长、党委工作部部长皆为清一色的巾帼英雄。当娇滴滴的刚毕业的漂亮女学生，被公司人力资源管理部分到项目施工一线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绝望得差点要向那个年仅半百的人力部y经理（副经理）投怀送抱了。借着酒劲、凭着半醉半醒，或许因为鬼使神差，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开始在分配名单前夕希图夜访y经理。

女孩子被我拦住了她疯狂的举动。她大口大口的吐着，白色绸质的衬衣裹着的丰胸细腰挺拔的高挑身材，大理石般洁白细腻的面庞，高高盘起的发髻，圆如杏仁，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是那样无邪。她嫉妒我，嫉妒我这样一个老女人怎么留在总部机关，而她仅仅因为自己学历低，就要去艰苦的项目——施工一线。

我默默地听她酒醉后的倾诉，深夜，众人酒足饭饱散后，她拉着我，让我带他找人力部的y经理。我讪讪地，沉默无语。她嫉妒我，我却连被人嫉妒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有一个那么投缘的l师兄，一直罩着我，我脆弱得如同三春刚刚钻出土里的幼苗。春阳就是那么溺爱地照着我，春风抚摸着我，春雨滋润着我。我只能说，在自己有所准备的情况下，遇到人生能提携自己的贵人，是一件多么难得和幸福的事！而这样的事，居然让我遇到了。我身上的每一处细胞、每一寸肌肤无不闪耀着优越的光芒，我怎么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暗地里嫉妒着自己呢？她告诉我，她也曾经努力学习，但努力了，却学不会。她也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有一个中心意思，她很努力，很不想去项目去施工一线。

我默默无言。作为一个中文专业的人，在建筑施工行业，基本处于边缘化地位。看着公司领导、部门经理、项目经理、项目书记，这些公司的骨干，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一个纯文科生，一个无比憎恨数字的人，却要做着一张张的图表，因为企业管理、公司状况我不是很了解，核心业务不能放心地交给我。

但我还是坚持在做着，因为中国建筑人，他们身上可贵的奉献精神是那么深地感召着我。他们住在施工现场的板房里，在脚手架上，在钢筋水泥包围中，在风险潜藏，生命无时不受到威胁的施工一线。他们，常年累月经受风吹日晒，触电、坍塌、机械事故，随时可能剥夺一个鲜活的生命；他们，常年离家，妻子、儿女、老人，身在建筑施工工地的他们，能照顾到的只有工程施工节点、形象进度；他们，在低成本中标后，还要为项目最终的盈利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却被媒体爆料建筑施工行业的“潜规则”。

在一个物价飞涨，cpi狂飙的时代，闭口合同，劳动力成本上涨，项目前期巨额垫资，强硬的甲方，要想实现项目盈利，实现按劳分配，让这些建筑人劳有所得，他们比那些民工强势，强势的主要原因是在——国企。但他们又不强势，他们有他们的无奈。即使打个扑克牌，在沿海城市项目的同事，到海边看一看，就是他们的新闻。

中国建筑系统内部开会，我们很容易把这个场景与梁山泊一百单八将聚义联系起来。建筑施工行业，男人的世界。当初，我加盟建筑施工行业的时候，对此深有体会。

建筑施工，男人的事业；

建筑，女人的艺术。

不用说，你已经猜到这是我北漂生活中的哪一段了。

2012-5-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