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桥头等你

风度依旧

那还是许多年以前的往事，也许在别人眼里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身处社会底层的我，却是终生难忘的。在那月明星稀的夜晚，在古老的石拱桥头遇见了她，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尽管我也到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年龄，但是每想到那个夜晚，我还是要激动……

在我生活的江口小镇郊外有一条白塔河，河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那里面蕴藏着我的初恋。当时我是一名矿工，由于出身不好，处处受着歧视。尤其是在小镇上，看惯了小市民的势利眼。然而有一天，同事冯家川对我说：晚上到我家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说：什么好消息，现在讲不行吗？冯家川神秘地笑着说：现在保密。好消息吊起了我的胃口，整天我都在想：象我样的人会有什么好消息呢？莫非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吃过晚饭，我就急匆匆来到冯家川家。冯家川甩一支烟给我说：你有一个小学同学，想和你交朋友。我一听就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屁大个事，搞得神秘兮兮的。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冯家川吐着烟雾说：当然是女同学啦，男同学还用得着我吗？我想：这个女同学真是奇怪，怎么会想到找我交朋友？于是好奇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冯家川卖着关子说：叫什么名字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约你明天晚上在白塔河石拱桥边见面，如果有意你就去，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心里想：这个女同学也真是难得，当时小镇上流行的恋爱观是：四个轮子一把刀，白衣战士红旗飘。就是指驾驶员、屠夫、医生和检查站干部。别看屠夫现在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在物质缺乏的年代，他们可是很吃香的，一碗红烧肉就能搞定一个姑娘，所以他们走在大街上往往都是昂首挺胸。小镇上漂亮姑娘的眼睛都长在额头上，要找的就是那四种人，就是眼角的余光也不会扫到我这小矿工身上。所以我对冯家川说：好，既然是你老兄穿针引线，我当然要去见一面。

白塔河在青石街的后面，也是一条古老的河道，发源于白尖山，流过许多山冲和田野才流到江口镇，再往下流就进入了水阳江。河水不深，一年四季清澈见底。河两岸长满了高大的柳树，形成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柳树林。夏天傍晚，青石街上的人们喜欢到柳树林里纳凉。但是有一天早晨，人们突然发现李寡妇吊死在柳林中，就再也不敢进去乘凉了。有人说李寡妇是黄麻子害死的，但是找不到证据。黄麻子当时是江口镇镇长，威风八面，谁敢碰他？

金黄色的月亮刚挂上柳树的梢头，我就到白塔河石拱桥边来了，心想：究竟是谁想和自己交朋友呢？青石街上的姑娘能看上一个煤黑子是不容易的，那是要有反潮流精神的。当我正对着河水胡思乱想，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轻悄悄走到我身边。忠阳――，声音温柔甜蜜。　

我猛地回过头来，只见月光里站着一个清秀美丽的少女，迟疑地说：你是——，少女哈哈一笑说：不认识我啦？我叫江小兰，我们在江口小学同过几年学呢。我终于想起那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姑娘，性情活泼，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玩。真是光阴似箭，眼前这个婷婷玉立的少女没有了羊角小辫，取而代之的是齐耳短发，天生的一对大眼睛还是那么撩人心扉，只不过比童年的纯洁多了一些内容。我说：真是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谢谢你还记得我。我们到柳林中散散步吧。

江小兰说：你不怕碰到鬼吗？

我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江小兰说：说得好，我们走吧。

我们走到柳林深处，斑驳的月光从树梢缝隙中撒下来，增加了几份诗意几许朦胧。我靠着一棵柳树说：江小兰，你真的想和我交朋友吗？

江小兰望着我说：不相信？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我说：我没有女朋友，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一个煤黑子感兴趣呢？

江小兰说：你曾经敢打黄麻子，说明你有勇气，象一个男子汉，这还不够吗？

我说：我打黄麻子是迫不得已，他侮辱了我母亲。你要知道，我没有社会地位，经济上也不富裕，你想过吗？

江小兰说：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你就说是不是看得中我？

我说：我怎么会看不中你呢？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呢。

江小兰严肃地说：你可要想好，我只有小学文化，你是高中生，将来不会后悔吧。

我指着远处的石拱桥说：让石拱桥作证，我将来要是后悔，就不得好死。

江小兰连忙捂住我的嘴说：谁要你发誓？我只不过提醒你一下。说着就靠到我身上。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女性的身体，只觉得身上的热血在沸腾，这多象托尔斯泰、雨果、司汤达等文学大师笔下的某些情节呵。我鼓足勇气把江小兰抱入怀中，江小兰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美丽的眼睫毛在月光里颤动。我再也忍不住，低下头疯狂地吻着心爱的姑娘。

从那个美丽的月夜之后，我的心中就有了一份眷恋。江小兰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一定要珍惜。江小兰也善解人意，轮到我上夜班，她就过来与我的母亲作伴。我父亲死得早，和母亲相依为命。

那天半夜下班，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我想不回家，又怕母亲着急，就拿了一根树棍在手上壮胆，冒雨前进。快走到倒桥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发虚。所谓倒桥，就是倒了一半的石拱桥，位于煤矿和江口镇的中间，前后无村，十分荒凉。传说那里经常闹鬼，有一个工人下夜班，曾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站在桥头，等他走近忽然就没有了，把他吓了个半死。想到这里我的手心出汗了。也真是奇怪，说鬼就有鬼，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打着伞站在桥那边，转回去显然已来不及了，在这危急的关头，我心一横大声喝道：是人是鬼赶快让开，老子的棍子没长眼睛！

这时只听卟哧一笑，江小兰在那边大声说：忠阳，你就这么点胆量，我特地来接你还要挨打？

我一听是江小兰，心头一热连忙跨过桥说：你胆子真够大的，不怕鬼吗？

江小兰说：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担心你。我深受感动，搂着江小兰回到家中，换好衣服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热烈地把她抱上了床……　

人生真如白驹过隙，以后我上大学，进入政府机关，转眼许多年就过去了。虽然我们也曾经历过许多坎坷和风雨，但是我们生活得很愉快。每当我抵挡不了外面精彩世界的诱惑时，那残缺不全的石拱桥就会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是的，难道还有什么比在那特殊年代的桥头等你的初恋更珍贵吗？难道还有什么比那患难中见真情的痴爱更令人高兴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