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到屋当门来,有薄薄的暖意。黑漆的沉重家具躲在暗处,烘托出堂屋里亮亮的案板。很冷。我袖着手坐在木门槛上,倚着门框。院子里晒着柴草,摊到西屋门口,摊到厨屋门口。
星期天无聊而又清冷。奶奶在当门坐着,戴着她的小棉帽,袖着手,目光像村头的小路,遥远又平坦,隐藏着安静的一生。阳光无语。奶奶的目光渐渐集中到柴门上,大爷来了。大爷带回二斤肉来,肥肉中有一缕红。这个星期天就有一点节日的味道了。心从薄薄的凄凉中浮出来,有一些雀跃。
大爷努力让这个冬天的日子温暖,也让各自的生命温暖。他像个大孩子般乖顺地捡一大颗白菜来,剥去干缩的皱皮,在案板上切开,细细地剁。奶奶慢腾腾地,一丝不苟地寻找作料,打开布满油垢的黑橱柜,到那个漆黑的角落里去找;到厨屋的油罐里去找。我还坐在那块宽宽的,中间凹下去的木门槛上,心里有一些微温的快乐,像郁达夫笔下,冷雨西窗中的那一抹红黄。单调,执着的剁菜声震动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这声音让一个单薄的日子变得立体。大爷剁了很多白菜,碎白菜堆满案板,青青绿绿,夹杂着白的碎块,在正午的阳光里闪着清光。正午了,太阳白白的,天空是旧了的蓝布,太阳是旧了的玻璃片。
奶奶用一只大斗盆和面,斗盆极厚,极沉。面不白,有时光的颜色。大爷在剁肉。光线微弱的堂屋里,声音和颜色构成岁月的一个画面,轮廓模糊,质地清晰。像乡野的演出,俗而别致。
这个过程是很冗长的时光。和好面,搅好馅,我帮奶奶包饺子。大爷坐在一边的木椅上歇息。他慈和的目光里有小心经营的满足。
饺子包了很多,一大拍和一小拍。我在奶奶家吃,大爷还要送到我家,给爸妈和弟妹吃。肉饺子让人向往。
煮好饺子已是下午时分了。我和奶奶坐在门槛上吃饺子,棉鞋笼罩在白白的阳光里,脚下是温温的麦秸。大爷端了大碗站在院子里吃,这一个苦人,小心翼翼而充满感恩,他导演一场温情戏,投入感情和力量。
饺子不太咸,味淡至极。我有些伤感地啖着这个结局,无助地看日头偏西,偏西。不多会又要离开家去求学,一星期那样漫长。
那样漫长。
-全文完-
▷ 进入飞雨点点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