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感人怀

——与蔡盈盈同学谈吟诗作赋之道

收上来的语文作业簿子里，我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么一首“好诗”：

考试不顺心情坏，

心情坏来看窗外。

窗外鸳鸯偎一块，

偎一块儿心难耐。

爱上一个大男孩，

愈加让我不自在。

云里雾里独徘徊，

十七花季真无奈！

之所以说它好，是因为我透过字里行间看到一个如花似蕾的女孩子，正在双手合抱偷偷祷告：女儿心事已经泄露了！

于是，我决定找她聊聊。

陆：你喜欢诗？

蔡：是的。我一直喜欢唐诗宋词。

陆：喜欢它的什么呢？

蔡：唐的大气宋的丰盈，唐的雍容宋的多情。

陆：可惜你写出来的“诗”还不能叫做诗，只能叫快板、绕口令，充其量叫“打油诗”。

蔡：打油诗？

陆：唐代有个船民叫张打油，有一次他写了这么一首咏雪诗：“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这首诗流传很广，倒不是因为写得多么好，恰恰相反，是因为它写得不伦不类，粗俗不堪。张打油在一阵自我陶醉之后，逐渐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深感惭愧，便虚心向学，逐步得到了提高，诗也写得越来越好。当地的诗人无不佩服，乃赠送锦旗一面，上绣“诗霸”两字，挂到张打油的船上，表示推崇。

蔡：原来是这样啊！要不是听你说，我只知道“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魔”白居易、“诗佛”王维、“诗鬼”李贺，原来还有一个“诗霸”张打油啊！

陆：还有呢！有一天夜晚，月白风清，张打油站立船头，饱览江景。就在这个时候，“诗仙”李白偕同当涂县令李阳冰（nìng）乘船经过，见到“诗霸”两字，随即吟诗探问：“谁人江上称诗霸？请作一章与我看！”张打油应声而答：“夜半不堪题妙句，恐惊星斗落江寒！”李白大为赞赏，喟然叹曰：“真诗霸也！”从此，“诗霸”张打油之名，便在民间流传开来了。

蔡：佩服，佩服！那么，什么是诗呢？

陆：请听一首《诗的自白》：

我不是火，

不能给你光和热；

同时，我也不是黑暗，

不能把你的光辉衬托。

我不是水，

不能润湿你干裂的唇；

同时，我也不是花，

不能点缀你寂寞的生活。

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像梦没有形，像空气没有颜色。

我只是你想象中的珠花一朵，

任你用生命的光影投射在我的心窝。

倘若你自己心里已经没有了激情如火，

那就不要责怪珠花的淡漠！

蔡：我明白了，说的是作诗要有激情的意思。

陆：是的。所以前人说得好：“少年情怀总是诗”。大概每个人都曾经有过做诗人的一段经验：在“怨黄莺儿作对，怪粉蝶儿成双”的时节里，看花谢也心凉，听猫叫也难过，诗就从门缝里溜进来了。不过，仅有激情是不够的。再听听这首《诗的道路》：

诗神，

你也许我做个诗人么？

你用什么写你的诗，

写在什么上面呢？

用我的血，

用我的泪，

刻在我的心灵上面。

哦，小子

诗人之门给你敲开了，

诗人之冢许你长眠了！

蔡：是不是诗歌的桂冠从来就用荆棘编成的意思？

陆：你理解得很好！古人说：“诗必穷而后工。”我们现代人说“愤怒出诗人”，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这说的是经历；另外单纯地从技巧来讲，“晓畅的诗，枯涩地写”，这句话的含义，你懂么？

蔡：不大懂。但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诗很难写好的意思。

陆：是呀，诗从何处寻呢？

蔡：啊，诗从何处寻？/在细雨下，点碎花落声！/在微风里，漂来流水音！/在蓝空天末，摇摇欲坠的星星！

陆：在荷蕾上，立一只红蜻蜓。/在夕阳里，点点归鸦的影。/在母亲眼角，挂一滴照见游子的泪！

蔡：那么，老师，如果来了灵感的话，应当怎样写诗呢？

陆：跟别的文学相比，诗歌的最大不同就是特别讲究意境，也就是所谓要有诗意。何谓诗意？就是含蓄有味。怎样做到含蓄有味？就是不要把话说破道穿，同一个意思，只要换一种想法，再换一种说法，这里浓缩一下，那里跳脱一下，如此一转再转，诗意就冒头而出了。比如“小时候，没有进学校以前，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经常缠着妈妈问东问西，妈妈总是能解答我提出的一切难题。”这是大白话，叫做散文；如果把它改成：

小时候，

我不认识字。

妈妈是图书馆，

我读着妈妈，

渐渐长大。

——这就是所谓的诗了。

蔡：老师，我发现我开始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所说的诗歌，指的就是语言的另类表达，也就是语言的转换？

陆：对，转换！这一点最最重要。不可以散文入诗，不可以记叙入诗，不可以议论入诗，这样的诗歌，我们见得太多太多，它们也许能够表达一个意思，但就是没有意境！因此严格讲来不叫诗，起码不算好诗！

蔡：老师，别怪我考你哦！因为只会耍嘴皮功夫的评论家实在太多太多，我不想听如何下蛋的理论，我只想吃鸡蛋！“春天真美丽”，请你把它改成诗歌试试！

陆：我好想

开一个花店

出售美丽

出售春天

蔡：确实有点意思。再看一句小学生作文语言：“我看到成群的蝴蝶在油菜地里飞来飞去------”，怎么改写成诗歌呢？

陆：油菜田，

飞来一群小蝴蝶，

忙忙碌碌找春天，

飞累了也不歇一歇。

蜜蜂请教花姐姐，

难道春天比蜜甜？

蔡：哇塞！真的很有诗意耶！请教，请教，吟诗作赋是不是还有点什么技巧呢？

陆：第一是巧组合。如“妈妈”“爸爸”“酒”几个平常词语，在一般人的嘴里，顶多组合成这么几个句子：“妈妈，爸爸又要喝酒啦！”或者“爸爸，妈妈不准你喝酒！”一经巧妙组合，那就成了妙趣横生的诗歌了——

年轻的妈妈

像一瓶酒

爸爸

尝了一口

就醉了

蔡：哈哈，哈哈哈！

陆：第二是巧排列。分门别类，或事或物；排列有序，诗意顿出。如当代诗人白莎的一首诗歌《变异》：

学叫，

学咬，

学爬。

人虫，

人兽，

人渣。

蔡：这个我可不敢笑了，确实排列得好，启人心智，发人深思。

陆：知道厉害了吧？所以说诗人都是一些该死的好东西，想人之未曾想，道人之不能道，妙语佳句都被诗人说尽了！

蔡：像什么“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寻找光明”“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蔷薇”之类，不得不佩服诗人触角之灵敏，想象之丰富，比喻之新奇，表达之杰出。

陆：第三是巧联想。谁都知道鲁迅先生说过这么一句名言：“我吃的是草，吐出来的却是牛奶、鲜血。”表达出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当代诗人朱兆瑞却由此联想出一首讽刺当代官僚的诗歌《变种的“牛”》：

吃的

是牛奶

是血

挤出来的

是

草料

蔡：真正入木三分！活画出官僚阶层的颟顸无能，难怪当官的都把诗人叫做神经病，原来他们本身才真正有病，这种病叫帕金森综合症，简称官僚病。还有没有其他的技巧呢？

陆：还有就是形式上的翻空出奇。如孙国章的《寻梅》——

独对

寒天

喊雪

蔡：还有吗？

陆：如周振中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一

尊

巨

大

的

磨

刀

石

砥砺着

民族的意志

整个诗歌的形状就像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形状，这样，形式和内容完美融合，相得益彰。

蔡：还有吗？在你的博大和精深面前，我只有瞪着一双饥渴的眼了！

陆：还有种宝塔式，如台湾电影《昨夜星辰》主题歌：

星

昨夜

的星辰

依然闪烁

今夜的星辰

更加灿烂夺目

蔡：这种排列第一是好看，第二是好玩，第三是能起到增强语气的作用，或气韵相连，或缓急相济；或缠绵悱恻，或回肠荡气。

陆：你能够明白就好。

蔡：还有其他种类吗？

陆：再如《世上的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研究水波有感

发生　——

就要　——

酝酿着　——

正在　——

总有什么　——

万事太平的时候　——

一旦发生了什么　——

总有什么　——

隐避起来　——

不再　——

发生　——

等到　就会发生　——　——

酝酿的　隐避的　——　——

发生之后　——　

已经发生　不再酝酿　——　——

当隐避的　又有什么　而什么都　——　——　——

隐避着　——　

于是不再有什么发生　——————————————

又要发生　——

终于　——

并向前推进　——

又酝酿着　——

总有什么　——

然后　——

此诗极富哲理，读来宛如水波的形状，诗歌读法如右上图。

蔡：这似乎有点走火入魔了。

陆：是的，文字一旦变成游戏，文字也就失去了生命力。这说明作者已经江郎才尽了。不过，写诗也真的不是一件易事。唐代诗人刘禹锡谈到创作的艰难时，曾有这样的感慨：“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的确，张扬语言的精义，挖掘语言的内在潜能，实现以妙辞毕现“深意”的洒脱，是艺术家或诗人的普遍追求。一些卓越的文学家，能在驾驭规范中获得自由，能在雨果所说“一切都活，一切都孕怀着魂灵”的语言世界里游刃有余，就是靠语言的重组。

一般地讲，词或短语作为语言的组成构件，有其单独的意义和一定的伸缩性，对其进行不同的联系或不同的组合，则会产生不同的效应。试看这样一则语言表述：

一座建在荒漠上的别致小屋的窗子里，伸展出两片嫩嫩的君子兰的叶子，一头精瘦无力的老牛向小屋挪了两步，就倒下去了。

这里的陈述，交代是客观的、务实的、平面的，只有一种呈现性，但是缺乏唤醒性。倘若我们将这一表述改造成——

荒漠上

一座别致的小屋

从窗里伸出两片

君子兰的叶子

嫩嫩的

一头精瘦的老牛

向前挪了挪

无力地

倒下

这种改造并未更改内容，只是调整了语式和词，分了行，加了断句（无标点）。但这一语言重组，就产生了一种新的味道，形成了一种意象鲜明的立体感氛围，引发了读者的审美幻觉和联想：荒漠的沉寂，别致小屋出现的奇迹，嫩嫩君子兰的魅力，这一切都充满着梦幻般的怪异诱惑，而老牛对这种诱惑的无力尝试，只能以倒下的悲剧告终。如果你再给这一组装品加上一个题目——《梦》，那就成为一首意象鲜明的诗了。

再如“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就像一只干裂的河蚌，张开的缝隙恰好就被鹬鸟尖而硬的长喙侵入”，如此散句，不知所云。经过重组而成诗歌——

一个渴望爱的女人

就像一只

干裂的河蚌

张开的缝隙恰好就被

鹬鸟

尖而硬的长喙侵入（作者：赵丽华）

彼时就意蕴丰盈、诗意勃发了！

蔡：老师，你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陆：呵呵，不怕色情，只怕色心。你看世上万物何等自在，一入俗眼偏生出许多古怪。看得穿，便想得开；识得透，就出得来！读书明理，读书明理哦！

蔡：刚才说的是新诗，现在请你谈谈古典诗词的创作好吗？

陆：看来你贪得无厌啊！古典诗词创作不仅要学会重组，巧妙排列，富于联想，还要追求格律和意境，更重要的是要懂得锤炼词语，使之具有一种典雅的韵味，所谓“两句之对，雅相并美；一字之工，令人色飞！”者是也！

蔡：试举例。

陆：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蔡：对得好！再举例。

陆：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蔡：“绿”字用得好？还不如直说“红杏枝头春意闹”，什么“著一‘闹’字，意境全出矣！”太俗，来个新颖一点的。

陆：是呀，宋祁竟然因此得了个“‘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的光荣称号！其实穷人闹革命还不是“闹”，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更是被一群跳梁小丑闹得翻了天！再说宋祁这个人，身为学士，游闲奢豪，以十重锦幛覆屋，长夜为之饮，连他那当宰相的哥哥都看不惯，宋郊使人谓曰：“寄语学士，记当日读书某山，夜半啜冷粥时否？”祁怡然自得答之曰：“传语相公，试问当日夜半啜冷粥，是为甚的？”

蔡：难怪列宁说得好：“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多少人得志之后就只管自己快活，不管他人死活。什么“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梨花院落融融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全忘了当日喝冷粥，嚼菜根的滋味！

陆：所以宋代的程颢才发出这样的感慨：“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不过，话又说回来，“红杏枝头春意闹”毕竟比“红杏枝头春意好”或者“红杏枝头春意早”强多了。枝萌芽，花含苞，这是早与好，著一“闹”字，便有了鸟叫、人笑、蜂蝶闹的繁复景象，何等热烈的生机，何等盎然的春意！

蔡：这就是诗眼？

陆：对！“一字之工，令人色飞”，就叫做诗眼。《清诗话》载：某观察咏《芦花被》有句云：“半江烟月压归梦，一榻霜华坐老禅”，不禁叹为精绝。试想芦花被的特点，轻与暖而已。暖虽比不上棉絮，仍可御寒；轻则携带方便，便于旅行。作者用两幅画面描写芦花被的轻暖功用，前句写扁舟一叶，泊于浩淼沧江，皓月当空，轻雾锁流，舟中旅客不耐寂寞，可是芦花被盖在身上的温暖也就压住回家的美梦了——足见其轻，备显其暖，这就是“半江烟月压归梦”的意思，一个“压”字传神。后句写严寒的日子，霜华满地，老和尚在卧榻上打坐，若没有芦花被窝垫屁股、盖肚子，怕也冻得坐不稳吧！所以“一榻霜华坐老禅”，用“坐”字叙写有了芦花被老和尚才坐得稳，可见芦花被的暖。这“压”与“坐”分别为诗的两个句眼，简称“诗眼”，突出了芦花被轻、暖的功用。

蔡：依我看来，这两句诗，不仅“一榻霜华”比拟其轻，“半江烟月”映衬其轻，一个“压”字，一个“坐”字更是凸显其暖，抒发了作者的喜爱之情。

陆：可见“诗眼”就是运用艺术手法表情达意的关键性词语。唐朝人韩翔咏《芭蕉》诗：“冷烛无声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诗中用“怯”字把芭蕉比作羞怯的少女。第一句喻写少女像冷凝着绿色的蜡烛一般，凝眸沉思，托腮无语；第二句明写她不耐初春的余寒，芳心还不敢倾吐；第三句用设问形式喻写她像裹着的一封书信，怯生生地想倾吐心曲；第四句用答问形式写她又担心书信被春风暗地里偷窥而泄露消息。一个“怯”字辐射全诗，写尽了少女欲开不开、欲吐不吐、欲说还休、欲迎还拒怯生生、羞答答的娇模样！所以说它是诗眼。

蔡：我想起了课外看到的一首诗，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满船清梦压星河”中的“压”字，前人品评为“奇之又奇，幻中之幻！”

陆：是啊，船上醉梦，天在水中，幻也；一个“压”字，梦也有了重量，奇也；竟然清梦压在银河上，真正奇之又奇，幻中之幻也！

蔡：除了“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般的锤炼功夫外，古典诗词还讲究什么呢？

陆：诗贵含蓄。“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钟嵘《诗品序》）。所谓含蓄，就是含而不露，用意十分，下语三分。把意思说尽，生怕读者弄不拎清，是现在同学们作文的通病。唐朝司空图给“含蓄”下的定义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诗品》），宋代严羽说得更加玄乎：“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沧浪诗话?诗辨》）。

蔡：试举例言说之。

陆：在唐朝有“诗家天子”之称的王昌龄写过一首《长信秋词》，又叫《长信怨》：“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题目叫《长信怨》，全诗不明言“怨”，却处处都有“怨”在。首句用汉班婕妤失宠后在长信宫扫地的典故点出自身的失宠，二句再用班婕妤诗“裁成合欢扇，团团似明月”（《怨歌行》）之意，写尽自身不得人怜的寂寞无聊。三、四句构思绝佳，用飞过的寒鸦尚能带昭阳宫（汉成帝宠姬赵飞燕之妹赵合德所居，位于东方，诗中指受宠宫人所居之所）的日影，得到一些温暖，反衬自身被打入冷宫，连乌鸦也不如的悲苦处境，情调凄婉，含蕴无穷。清施补华在《岘佣说诗》中评论道：“羡寒鸦羡得妙，读此可悟含蓄之法。”要是现代人来写的话，就是“她在那里享欢乐，我在这里好寂寞”，除了表达清楚一个意思，你说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蔡：哦，原来如此呀！难怪太多的现代散文只有意思却没有意蕴。

陆：那你曾想过你自己所写么？

蔡：你是说——

陆：前人吟宫女：“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当代诗人吴凤楼的《花蕾》：“双手合抱偷偷祷告，女儿心事生怕泄露了！”都以含蓄取胜，因为中华民族是一个内敛不张扬的民族。当然，北地民歌中也有大胆的呼喊，如“躯羊入川，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呼天！”“望欢四五年，实情将懊恼；愿得无人处，回身将郎抱！”但我估计这样的诗歌只怕是一些大男人无聊的调戏之作。

蔡：我明白了。

陆：同是描写相思之作，你试听一首前人所填《浣溪沙》：“欲诉郎君羞难为，三年终日苦相思，杏花明月早已知。　天上人间何处去？昼梦醒来断肠时，黄昏微雨燕双飞。”末句“黄昏”醒来点明愁起，“微雨”暗示愁密，“燕双飞”反衬愁浓，这就是含蓄之道。可惜现代人除了哭喊“我很想你”啊、“我爱你”啊、“i　love　you”啊，还能说什么？

蔡：还有“我郁闷”啊、“好无聊”啊、“哎呀，我要死了”啊、“我靠”“我操”“我晕”，真正肤浅透顶！

陆：所以有人说，身为现代人，除了吃饭，就只会放屁。

蔡：呵呵。

陆：我并不是批评你坦露心曲的不对，我还要谢谢你的信任呢！一个人，先必有芬芳凄恻之情怀，然后有沉郁顿挫之文章。好多人都梦想成为文坛大家，可惜欠缺了这份情怀，也就只剩下东涂西抹，抒写自我的悲哀了。“有情人，早晚是名人！”这句广告词说得真好！

蔡：因为有情，自然用心。

陆：对极！就诗歌创作而言，只要用心，凡俗之言，匹夫之论，善取之皆成佳句。

蔡：说父母之爱子不可避免——

陆：偶然为汝父，未免爱我儿。

蔡：说父母之爱子不可溺爱——

陆：爱如有害何妨少，雨纵浇花也怕多！

蔡：春天来了——

陆：欲穿竹笋泥先破，才放春花蝶便忙。

蔡：梅树开花矣——

陆：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

蔡：梅花好香啊——

陆：春水逢时活，冬梅入夜香。

蔡：今晚月色真好——

陆：一柱擎天黑似铁，双峰得月白如棉。

蔡：可惜月中梅花盛开，你带不走——

陆：独怜香雪梅千树，不得随身带上船。

蔡：老师，我要走了——

陆：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

蔡：好厉害喔！你是不是有一颗玲珑剔透心啊？

陆：那叫唐诗宋词心！“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诌！”送你两句，听清楚了：世上只有读书好，天下无如恋爱难。

蔡：记住了。

陆：再送你一首：蚕吐情丝缚自身，马迷芳草碍前程；寄言世上痴儿女，切莫将心轻许人！

蔡：谢谢老师。

陆：还有呢！——

云自无心风自忙，

人生最苦为卿狂。

蝶栖花蕊因花浪，

蚕缚自身缘自盲。

岂有天荒共地老，

只多愁苦与悲伤。

不思量是不思量，

好散场时要散场！

不久，在下一次收交上来的作业本上，我发现了这样一首诗：

近日起居不自在，

心中有爱口难开；

世味初尝叹无奈，

春风化雨感人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