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为雪会落下来。天空都已经昏暗了，偶尔还有零星的冰点落下。在盼望中等待着雪的飘逸，但到了上午十点，天气却放晴了，那可恶的天气预报。

于是，一些愁起。舟已停泊，载不动许多愁。日起愁来，日落泪起。

10：28。县城新建的食品批发城剪彩开业。隆重的仪式，热闹的场面。露过，刀郎的《二00二年的第一场雪》传入我的耳间。以为是放的原音，接近时，才知道是请来的助兴的歌手在台上演唱的。

不用近看，知道那翻版原音的是谁。是辉。

辉还是一年前的那套演出服装。远处看，都能觉察到那服装的陈旧和肮脏。只是，辉的歌声，较一年前纯熟。有一种近似模范的感觉。有那听觉效果，但少了自己的感情。也不如十年那么自信和朝气了。有一些做作，在我看来，辉在台上的的荧光灯下，不是那么的轻松自然。远处，我看见辉化了装的脸，在冷风中流下了热汗。

因为剪彩仪式有县上的政府官员，还要发表讲话，音响效果也特别的好。寒风中，有身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给辉献花。抗着现场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在辉的前面不时晃来晃去。

辉，又能上电视台了。我拉了君的手，说——咱们走。我看见了一些悲哀。君不解地看了我一会，不语。我再拉他的手的时候，叹了声气——哎，一些人，一些事情，今非昔比了。

【二】

辉，10多年前我们县城红极一时的娱乐人物，有自己的夜总会，地方电台娱乐频道和电视也经常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和他的前妻，是我们县独有的国家二级演员。十几年前我们地方剧团荆河戏剧正式宣告解体。辉与妻便开了一家夜总会，红红火火。我和君在他的夜总会认识了他，也结成了自己的良缘。

依然清楚记得辉和她自编自演自唱的《涛声依旧》。辉一身青色的长衫，亮而长的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目光含情，在缓缓响起的音乐里，辉从舞台的一角，随着节拍，舞到了舞台的中央。霓虹灯灭，暗灯射起，室内暗了下来，光圈的射灯落在辉的身上。

带走一盏渔火

让它温暖我的双眼

尘封的记忆

让他带走一片云烟

久违的你

是否保存着那张笑脸

许多年以后

能不能接受彼此的考验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年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

怎样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那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辉尽情演唱，她在辉的身边舞蹈，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一节音乐即将结束，辉拥着她，她取下自己的长长的白色围巾，围在辉的脖子上。音乐停下来，辉还在表情里没有醒来，搂着她。台下的《掌声响起来》，音乐再次响起，人群里的掌声再次响起。我的泪也开始起程。君拉着我的手，紧紧不肯松开。在纷繁而热闹的乐声里，君说——冰鉴，我要给你永远的灯盏，不让你的生命有黑暗的夜晚。

那时候，我在君的怀里再次落泪了。君不问我落泪的原因，我只是对君说——没想到在我们小小的县城，竟然也有那么精彩的表演。于是，几乎每日，我和君都会去夜总会跳舞。与其是去跳舞，不如说是去听辉唱歌，唱戏。《天仙配》、《刘海砍樵》、《新鸳鸯蝴蝶》、等等。我最喜欢看的最喜欢听的还是《涛声依旧》。我觉得辉比毛宁都唱得好。

那时候辉帅气得很，不到30，一脸的英俊，身材高大。性感的中长发，她在他怀里一个探身回抱的眼神，我心里顿时涌起激动的热流。台上是情人，台下是夫妻。谢幕后，夫妻双双把家还。多么幸福的一对。

夜总会依旧红火。县城的故事一天天上演，辉的歌声一天天高涨，门票需要预定，电台需要预约。我和君，也终于牵了手。

辉的妻，圆，依旧在辉的身边舞来舞去。辉应接不暇，圆偶尔换了舞伴，逢场作戏也倒在别人的怀抱。辉只是自信地笑。大方把圆的手，放在所谓高级人士的手里。圆象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辉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歌声也越来越没有激情，夜总会也越来越冷清。

圆舞走了飘逸的身影。象雪花一样飞了。那是一个下着雪的黄昏，辉不见圆开夜总会的门，传呼，没有回音。一些事情被验证，她是走了，飞走了。象那蝴蝶飞走了。

夜总会不再霓虹闪烁。辉消失在人们的茶余饭后。辉去了哪里？辉还在这个世界上么？

而圆，在我们县城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三】

去年的三联家电开业典礼，我又见到了辉。十年了，辉一身白色的西装，在简易的木架演出台上依旧演唱着《涛声依旧》。我拥挤的人群里，还是辨清了他的那张脸。苍老。目光无神。我说不出的茫然。泪，涌了出来。悄悄被过人去，不忍让人看见我落泪的眼，为了谁而湿润。

辉的歌声里已经没有了感情，我在他的歌声里听见了许多的悲哀，无奈，甚至还有一些绝望。

辉的船又起程了么？辉的船票还握在手心吗？

我看辉的眼神，十年前神情，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陌生。不曾相识。自个在台上唱着：

带走那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

……

辉的歌声湿润着太阳下我的眼睛。辉的眼神冰凉着阳光下我的心情。而君的双手,依然紧紧拥着我的身。

辉又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

只是，他演出的舞台没有霓虹闪烁。那些低级的音响设备，没有高级的乐队，没有司仪，没有其他的演员，没有固定的观众。那些所谓的演出，是为了临时助兴请来的。一个小时100元，看起来工资很高。

但听见辉的歌声，总让人想起当年的《涛声依旧》。歌声依旧，人依旧。有一些悲伤，有一些悲哀，早在歌里就暗示了一切？

久违的辉，今天我又见你演唱结束前的最后一首歌《涛声依旧》。那是你的主打歌么？你身边为你舞蹈的蝴蝶呢？涛声响起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在台下听辉在歌声。君拉着我的手，给我围上了厚厚的毛巾。我，已经不那么冷了。

大雪依旧没有来临。天却暗了下来。月落。乌啼。

只是不见当年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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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