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镇
这次回老镇距上一次回老镇的时间已经整整三年,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世间事可以改变很多,可是老镇在我的印象里却越发鲜明。别说那被小雨打湿散发微光的青石板,那古老院墙上墨绿的苔痕,单是小镇脚下蜿蜒流淌的酉水河里那轻轻一道波痕就把我的心占去了一小片,让我沉浸在对小镇的回忆里,温暖而又有些许感伤,仿佛午后那悠扬的小号声,总有紫罗兰般的淡淡忧伤。
酉水流到老镇接纳一条小河,两河交汇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河滩,开始人们在河滩交易,随着交易的日渐兴隆,便以河滩为基点向山上发展,一条青石铺成的街道曲曲折折沿山势而上,街道两边店铺挨挨挤挤沿街道排列,近小河的一面山势陡峭,房屋皆是吊角楼。这里最忙碌的日子要数五天一次的赶集。河岸湾泊着数十只前来赶集的船只,老街人潮汹涌,背背篓的女人,头上包一条帕子,面馆里常可见酒漕鼻子的醉客要半碗酒和一碗面和五天没有见面的熟人扯闲话,高兴的当然是小孩了,在人流里就像是一只鱼,在那里快乐的游动。这条街简直就是万花筒,赶面的,挑牙虫的,走江湖卖药的郎中,最为吸引人的是卖锅子的,这个卖锅子的摊前常常吹嘘自己锅子质量好,当着众人的面往地下摔,引来众人一片啧啧声。不知道是那个设计的,把卖牲口的地方放在市场的最上边半山腰里,小猪尖锐的叫声常常超越赶集人声在小镇上空回荡。
当然这天又是青年人的好日子,少女们仿佛在过一个盛大的节日,穿上自己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头发做了又做,少男们就更有意思了,明明喜欢却有装着不喜欢的样子,明明害羞却又装着勇敢的样子,爱情往往让人害羞,在不晓得对方的态度之前,任你盖世英雄也有为爱情而唱出忧伤的歌来,爱情是勇敢者的事业。这些女孩儿对身后跟着自己的男孩儿的样子感到好笑,可是一旦和一双火热的眼睛对上了,就立即变得害羞了,红了脸,低了头,假装和身边的女伴看小摊前的发卡。爱情,就这样在年轻的心里滋长了。于是,每天晚上就可以听见某处的竹林,或河滩上又添了新的歌声,别人不知道这歌声是谁在唱为谁而唱,不过总有一扇窗子里有一个人被歌声浮起。
小镇仿佛千百年来就是这个样子,我的祖辈如此,我的父辈也是如此,内容不变,人事却在变迁,老的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老去,年轻的就那么悄悄的成长,到了我这辈却改变了一切,因为修建电站小镇小半截要搬迁,镇政府将迁往十里外的一处远离河流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一些在河边居住习惯了的人突然被迁往一个没有河流的地方,那种感觉是痛苦的,为什么不把下街居民往后山迁?小镇从此寥落了。
这次回小镇是同一群朋友去的,我们从拔茅包船,沿酉水上行,看到小镇水域一片开阔,都认为电站的修建对这个小镇本身来说是一个损失,这里以前宁静的像一个世外桃源,每年都有很多学美术的学生到小镇来写生,而今人事寥落了。整条街上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坐在自家大门前看着我们这一群陌生人,他们中有些人也不认识我了。那些古旧的建筑还在,只是风雨剥蚀越发显得沧桑。
我们离开小镇乘船而去,渐行渐远, 我回首望小镇,铅灰色的天空下小镇左右临水,背靠青山,风水上来说是个好地方,我想起一句歌谣:文官出在祖必湾,武官出在龙头坡。文官也好武官也好,都成为历史的烟云,还剩下些什么!那些寄托美好愿望的老祖宗们他们怎么会想到他的子孙将再一次迁徙。在时代洪流中任何个人都显得渺小,既然注定如此,我只有适应,生活的道路也许会拓展的更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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