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醒来,帘外雨透着灯光显得细碎,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无心入睡。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芸芸众生,纤尘中谁又能轻易地记得谁呢?他此刻也不知道他正被我写进日记。人生就是这么奇怪,都无法知道自己此刻在某人的心里正作何打算。
四年前,或许是四年前,我们在北国相遇。那时麦苗刚破土而出,细腻而又稀疏,满天散布着泥土样的清腥味道,色泽却如诗歌所言“草色遥看近却无”。有时记忆也如此,以为记忆终不可磨灭,当真要去回忆时却发现记忆的匣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忘记,等于没有发生一样。所以我也记不清他面容怎样,神态如何,也算是情理当中。休怪我无情,怎奈是时间无情啊!记忆有时如街头陌路一样流而无痕,过而无迹。倘若真想没有什么东西可记忆却偏要努力去记忆,那么难免会发生些许偏差,可能会像我一样把初长的麦苗错当成韭菜。但人到底还是一个喜欢记忆的动物,未来深不可测,当下又千般艰难。适时沉溺于过往,到有缓解情绪之宜。特别在当下又无紧急要紧、也无追求的情况下,过往便大肆地占据了记忆。
那年我刚大学毕业,虽说大学,常识却极度匮乏,中国所谓常识就是为人处世的智慧。这也是可想而知的,在大学荒龄中,头脑任其灌输不靠谱的浅显专业知识,其他的一概不闻,仿若此等才算是具有特色的大学生活。现在想来未免幼稚,也难免伤怀。大好青春献于此等教育,无人指引,误人子弟,怎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教育改革就像城市里的树苗一样永远长不大。倘若有人指引,也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励志成功学大师,听来尚且恶心,更何况要去入心了。当真脱离了校园的安全范围,在医院面对工作的种种困惑,面对的种种生死离别,手足失措,恐慌肆意散布。对于生与死的思考,其实儿时已有。虫何而死,树何而亡,人何而走。只是大人们都没有说出死亡的本质,也就不了了之了,何况童年哪来老年愁啊,纯粹好奇心而已。
偶然的机会,识得他。
他也未能明白生死,只是引证了些许。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连孔老夫子都不知作何答复,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了。但生死的神秘始终笼罩着我们,一日不得解,一日不安宁。所幸老庄创建的超自然主义的道家神话可大概解答,随后的佛教也自成一家,此三者构成了我们的生死学说与立世哲学。道家浪漫,孔教现实,佛教脱俗。到底是否有前世今生,也无人而知。死亡只是组织的停止运转,思想活动的嘎然而止,随后就是腐烂,成泥。且说道教长生不老,倒是有一个好去处,那就是最好能被供奉在各大庙宇,成神。
对于他的话,我不甚明了。什么道教,什么孔教,什么佛教,都不明了。可见知识之匮乏,若有地缝我情愿一钻了之。不过我还是要假装能听明白个大概。反正装又不花钱。
他应该很善良,因为他说,喜欢看书的人一般理性,理性的人一般善良。其实在我看来,善良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怯懦。我没有看见过他与别人发生过冲突,是不敢还是不屑?也不得而知。他的生活异常简单,工作、睡觉、看书。
问及何以平衡工作和看书的关系。他也未得答案,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回答如此模凌两可,真让人懊恼。蜻蜓点水般的敷衍了一下,工作似孔教,积极现实,然现实不能尽如人意,难免彷徨苦闷,无人可倾,无人可诉,也只能付诸书本,自寻答案,不过怎奈也是公说公理婆说婆理,无现成答案可用。工作与读书,似孔教与道教。现实偏多,浪漫则少;浪漫居多,现实则少。当事业平步青云之时,便是工作之功;当事业挫败不堪之时,便是读书之心灵慰藉之劳。如此而已。
刚毕业,同刚结婚、生子一样物质欲望极度强烈。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人愿意懒而不劳生而不争也愿意欣然接受困苦生活。他说这便是超自然主义的功用了。因为历史多一个富家不多少一个官宦不少,历史照样色彩纷呈、昂首前进。但则历史唯独如果少了科技与文艺,那么历史会逊色很多。
这些言语,带有何等功利性质,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我本身还尚未了解。他很怪诞,看人学识,只要去其家看是否有书可陈即可知道个七八分。这样的怪人,对书籍十分吝啬,从不借予人。
后来,我回到南国,便再无联系,也没必要联系。
只是青春易逝、思维难改、纯良不再,一旦跳入了这个大坑,难免满身披尘。
人在时光的漩涡中沉浮不止,命运如蝼蚁晾于人前,随时都有可能命途截然,而蝼蚁却不甚明了,即使困惑也不知何以为之。谁可曾知晓命运在前方给我们安排的是什么?或许是幸运,功名利禄之于疾病死亡前;或许是悲惨,疾病死亡之于爱情家庭前。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人生宏伟的计划,都经不起命运的一个小小的拨弄。人身太渺小。
万水千山何去处?当以什么样的动机立于世?时间并未让我找到答案。或许年龄阶段所承受的安排不尽相同,也有不一样的哲学立于世。错或对,无从评说。在我思及此类问题时,我总想他会怎么说,也很渴望那些圣人智者又是怎么解答。也好省却了那些烦人的困顿思虑和苦闷专研。但是没有烦人的困顿思虑和苦闷专研历史又怎么进步、文明怎么进程?但这些都不是我考虑的问题。也与我不相干。我暂且再活几十年,哪管后世几万年。
在拜金、崇金的社会,智力都受到了抑制,与其说受到金钱的抑制不如说受到社会诟病的抑制。那么权贵与平民的智力差别也越来越小。且看,古时官员可以集多家于一家,今只要能阅报演讲即可。这算是退化还是?也许这只是时间故意设置的阶段,随意开的一次玩笑,等待的也许是更开放、更谦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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