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沿着一条蜿蜒的公路向着山里进发，在巨大的乌云密布的苍穹下，像是一支暴雨来临之前的蚂蚁大军。

山开始兴奋起来了，山——摇头晃脑地发出了阵阵悦耳的欢叫声。风从谷壑那边吹过来，带着冰凉的潮湿的江水的味道，人们个个伸长脖子扬起脸来，“舒服！”——大家异口同声。

孩子们快乐的追逐着，小狗撒腿狂奔，在一块开阔的草地上那里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人们大口喝酒大块吞肉大声地笑着谈着仿佛在那喧嚣的海滩上，空气洋溢着快活的烟草和烤肉的香味儿。我在一个摊位上取了一大杯泛着白沫的啤酒，为了不至于这杯金色液体逃逸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灵气我不得不不住地往里面加冒着冷气的晶透的冰块，然后一口气把它们统统喝光了。

然后我们顺着陡峭的石阶往上攀登，溟濛的路面突然明亮起来了，原来是那轮落日在弥留西天之际投过来的回光返照的一瞥，透过一层铅紫色的浓云；很快一切又都模模糊糊起来了。在一个悬崖

边我看见那里立着一个没上年纪的竹竿样的男人，于是便摇摇晃晃朝他走过去，因为我觉得我有必要更有义务来阻止又一场灾难的行将发生，刚一靠拢他他就差点倒下去了，我赶紧一把揽住他，“怎么啦老兄？你怎么啦？”

他一动不动，神色忉忉，继续凝望远方。“你病了吗？你的脸色好难看呀，”

他还是没说话，但却点了点头。

“严重吗？”

他又　点了点头。

“癌症——还是败血病　？”

“糟透了，”他说，“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听不着了。我的感觉器官完全瘫痪了，神经系统也崩溃了，大脑皮质彻彻底底氧化了，糟透了——我，就快完蛋了。”

“你不会完蛋的朋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他的无神的眼光瞅了我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那么，”我让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他呢？他是谁？”

“一棵松树。”

“树的后面呢？”

“一团雾。”

“雾里有什么？”

“灯光。”

“好得很！——听我说，你的感觉器官一点没坏，神经系统在正常不过，大脑皮质光洁得很，你——好得很嘛，在健健康康不过了！”

他悲哀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不见了，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点坠入茫茫夜色中消失了，谷底传来瀑布的吼叫声。

我向天空借了一大口氧气，然后踅入一片密密的松林中。我不喜欢黑暗，于是便在树的上方行走着。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昏暗的路灯下亍步而行，她的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人们大都踅回山脚继续狂欢去了。毫不夸张地说她像块磁铁一样一下子就把我给吸过去了，显然她对我的到来十分开心，扬起脸来等着我去吻她，于是我就吻她的飘散的头发，吻那张精致的脸，长长的睫毛，鼻子.嘴唇和耳朵——她眯着眼睛面带微笑似乎很满足，“我认得你，你是个傲慢的小姐，我们大家都知道。”我附在她耳畔说道——然后在她的惊愕中跑开了——恰巧一个人从我的头顶上面掉了下来，一丝不挂的像根筷子，在*入云雾的瞬间他冲我挥手致意，关于这个家伙落得的此等下场我倒是一点不觉意外，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用任何东西来弥补那些赤luo的不雅了，于是我就高高兴兴地跟他道了声“拜拜”，旁边有个胖子惊奇的瞟了我一眼，马上又恢复了不高兴的尊容。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一走起路来，那条宽松的真丝裤子便如水波般动荡起来　。他刚刚在果岭输了球——又输给那个该死的瘦高个儿——又是三杆。他看上去痛苦得似乎有点不太想活了，“走，喝一杯去！”他一边冲我嚷嚷一边匆匆往山下赶。

在高尔夫球场我看见她正径直朝那个正在独自挥杆练球的瘦高个儿走去，拥抱他长久地吻他，我看着看着突然很不高兴——哼！奇怪——我不高兴什么呢?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我——或许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或许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难道仅仅就因为刚刚吻了她？那么……那些我曾经吻过的无数个风情万种的姑娘们呢？她们在干什么呢现在？吻着胜利的纪念碑——还是一个水手？

当我来到山顶的时候，天空已经大放光明了。巨大的湛蓝的苍穹笼罩着一片巨大的草地，上面铺满了金黄色的野菊花和紫色的野蔷薇，一个孩子正在那里放风筝。那架花里胡哨的蝴蝶风筝老飞不上去，于是我就托着它慢慢升上蓝天，那张稚气的小脸离我越来越远，一封洁白的信穿在风筝线上迅速朝我奔过来，我不禁会心的笑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