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唤醒

在我和妹都很小的时候，爸爸从外地带回来两棵枣树，两棵很弱小的枣树，简直让人怜惜。他把枣树栽在后院，其中一棵栽在粗壮的椿树下面。

我和妹围绕着树兴奋地看着，笑着，并且决定一人管理一棵，那棵椿树下的属于我管理。从那个时候，我就固执的认为这棵树完全属于我的。

那时发生了很多事情，它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多次，但又奇迹般的记了起来，并且越来越清晰。我总认为那个故事会给我带来什么，或许是启示，或者是命运的某种暗示。故事是如此的：

爸妈在为树的问题在争执着，爸说人想长大就抱着椿树念着什么儿歌，念着念着就长大了，妈说不是椿树，是枣树，而且必须是除夕才管用的。童年的我们对长大充满了幻想，因此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再说他们是我们的父母，怎么会骗我们，怎么会错呢？但是事情发生在秋天，那一年除夕我们也没有提长高的事情，大概是忘却了吧。

不管怎么说我的小枣树活下来了，即使不旺盛。可是妹的那棵不幸死了，先是成了枯杆，再后来找不到干枝，只留下地皮上的一丝痕迹——用小土梗围成的土堆，最后连土堆也没有了。于是我的树成了我们两共同拥有的。之后是我的无忧无虑的小学，多事无聊的中学。长时间的无聊让我忘记当时时光是否美好，忘记了小枣树的存在。直到爸说枣树开花了，才让我们想起它。

我无法忘记仔细打量它后的给我带来的几乎绝望的感觉，它没有成长，还是那么另人怜悯，由它的瘦弱很容易让人想象到它的死亡。

“它开花了？”妹在树上搜索着那几乎与叶子同样颜色的小不点问我。

“是的，花很小，也很少，可能······”我如实的说着，没有想到她打断我的话说，“不是的，它会结果的，会的，它······”我分明看见她眼中的已经斑斑点点了。当时我以为女孩子是用泪水做的，也没有和她一般见识，但是心里一直还认为它是不会结果的，因为它真的太小，估计妹也那样认为的，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果然，奇迹没有出现，一切如我的所料的，小枣树没有结果，我们等了一个夏天那个夏天，一种滋味让我知道，生活不是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的，我没有考上理想高中。迷糊的成长，包括我的我、妹，还有我的小枣树。一切的一切都不顺利。爸变了，变得迷上麻将，妈身体不好，或许是对压抑的生活的不满，外加不景气的家境的渲染，父母矛盾逐渐加剧，我和妹不敢吭声。

为什么融融的气氛离我很远，我知道小枣树在那时差点死去，阴霾的雨天，无法言语的各种心理负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妈与爸大吵了一番睡下去了，妹在偷偷地哭，她以为我没有看到着。而与小枣树同样瘦弱的爸眼中是我完无法读懂的深邃。

小枣树被雨水浇了三天，竟然奇迹般的站立起来，我不忍心的给它撑了一根竹竿。默默中，我们又在盼望着它下一次结果。但是它的确太弱了，弱得抬不起头，或者生怕自己碰到大椿树的那粗壮的枝条，爸说它是不会结果的，妈说除非挖了椿树。或许他们说对着，但是认为我的父母是不会犯错的。

小枣树长大了，大到我摸不到它的冠，但是它仍然需要那根竹竿，不过即便如此我已经很佩服它的生命力了，它活着，即使大椿树还在。就在我们都为理想奋斗的时候，她，我的妹妹选择了放弃。我不得不承认我哭了，在公共场合竟然哭了。就为了一句话——“她好可怜”。其实永乐中学本应该有我的妹妹的，任何理由都不能把她排除在外，如果说有，那就是兄妹感情。

我一直以为一棵枣树死去并不代表什么，也代表不了什么的，她才十七岁，我不敢想象，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哥，我要当老师，算命先生说我能当老师。”以前她总是用手托着下巴，想象着自己的教师梦，上天太残忍了并没有给她机会，老早的剥夺了她的梦想，而瞬间的她又是那么坚持。我知道她一直在努力地支撑着她脆弱的一面。万万没有想到，剥夺她梦的刽子手就是她哥哥，亲哥哥。

我没有见过她为这件事掉眼泪，她去西安打工时，我在学校，没有去送她。我在自问，是的，她的小枣树死了，但是我们的枣树还在，虽然没有结果，但是开了很多花。她没有机会再看那些花，因为她去西安了，带着她的梦。“哥，我想当老师······哥，算命先生说······哥，你相信我能当老师吗······哥······哥······”，这些话随着她的梦的远逝离开她，不回来了。

那一年它长得很快，已经可以去掉竹竿成长了，有几天我回家了一次，爸说枣树今年就可以结果了，我深信不疑。

终于它挂果了，没有嫁接，只能是木枣，我知道，数了好几遍，一共只有五颗。不久被村里的小崽子给打下三颗，剩下的那两颗经着风吹雨打。家人都外出忙火去了，当然不知道，惟有我，只是这种快乐没有人与我分享。我知道自己是幸运的，我更深刻地认识到我的幸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这些人不是其他人，就是我最在乎的人。

直到某一个难得团圆的日子，爸兴奋地宣布他的新发现——枣树挂果了。妈和妹都开心的笑了，而我也装着笑起来，我的笑容里包含太多太多的内疚，和他们真挚的笑无法相比。

最近一次回家的时候，在树旁看见几个孩童围绕着杨树转，口里念着：“杨树，杨树，你别长，我长之后你再长。”我是记得这儿歌的，真的想冲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是椿树，或者枣树，但是仔细一想，或许这次真的是爸妈弄错了。而他们的错，让一切的事情变成如此。或许他们都没有错，只是我太自私的原因。

到家的时候，妹告诉我：“爸把咱家的大椿树修剪了。”顿时我才发现我的妹妹长大了，说话做事都像大人了。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长大的。想到着，我已经泪光点点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