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尊严是和金钱成正比的。穷人生来就没有谈论尊严的资格。可看了伊朗电影《小鞋子》，就改变了这个想法。不仅穷人有尊严，就是穷人的孩子也一样有尊严。

影片故事很简单。贫瘠破旧的小街，住着贫穷的阿里一家。父亲有点窝囊，母亲患病在床，家里连买粮买菜都要靠赊欠。长子阿里是个九岁的男孩，再加上一个六七岁的妹妹和吃奶的弟弟。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兄妹俩既是母亲的好帮手，也是学校的好学生。日子就这样平淡快乐的过着。

这一天，阿里取回了妹妹修过的鞋，在杂货店买土豆时，鞋子被收破烂的误拿了。要知道这是莎拉唯一的一双鞋子。他们担心父母生气，也知道父母没有多余的钱买鞋，于是达成协议两人穿同一双鞋上学。妹妹上午上学，放学后立刻跑回来和哥哥换鞋，好让哥哥赶上下午上学。可这个时间太短，哥哥还是经常迟到被警告。后来阿里参加了一次长跑比赛，只为获得第三名的奖品一双运动鞋，但阴差阳错却得了冠军。领奖时阿里哭了，回到家妹妹失望了，而仅有的一双鞋也因为比赛彻底报废了。

应该说他们的生活是贫苦的，但贫穷并等于痛苦，他们有着自己的快乐。阿里因为成绩好获得了一只圆珠笔的奖励，他很快乐。他把这只圆珠笔送给妹妹，妹妹咧开嘴笑了，两个人一起快乐。面对一双破旧的球鞋，他们认真的洗着。鞋虽破，而吹起的泡泡，却一样闪着阳光，映着笑脸，让他们沉浸在欢乐中。爸爸看着儿子可以爽朗的对着门铃应答远胜过了自己，爸爸也跟着快乐。妹妹自豪的告诉哥哥“我是不会告诉爸爸的！”，哥哥也是一样的快乐！　

应说他们的日子是艰辛的，但艰辛并不等于贪婪，而是时时处处展现着真诚和善良。日子艰辛，可妈妈煮汤时没有忘记让阿里送一盆给邻居。食糖甜蜜，但对不属于自己的清真寺的糖，孩子和父亲一样不肯拿一点儿。小妹妹发现自己的鞋子穿在另一个女孩的脚上，就找哥哥一起去讨要，却意外地发现对方也很穷苦，爸爸是街头卖货的盲人，日子也一样艰难，终于不忍心要回，选择默默的离开了。

应该说他们的生活是卑微的，但卑微并不等于贫贱，他们也有各自的尊严。哥哥当因妹妹没能及时回来换鞋，再一次迟到，被主任批评，甚至被勒令退学，他没有怨妹妹一声，也不肯说出迟到的真正原因。就是面对求情的老师，他也只是难过的流着泪，只把委屈留在自己心底。

至于妹妹。她宁愿穿着哥哥那双又脏又大的鞋上学，却也在别人在意时小心谨慎的缩着脚，怕被同学笑。她放弃了虚荣，却坚守着诺言，始终没有跟父母说丢鞋子的事。就是后来在妹妹知道那个盲人的女孩穿了新鞋，将旧鞋扔了，妹妹始终都就是后来这个女孩穿了新鞋，告诉妹妹将旧鞋扔了，妹妹始终说出缘由……

曾经想过，假如他们对老师和主任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是否能得到谅解，甚至会得到帮助。后来知道，这只是大人的想法，对孩子来说，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可怜，他们拼命维护的其实只是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片子没有讨论平等自由，公平公正，贫富差距等庄严的话题，而只是在一切最真实的生活里给了我们感动。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贫穷中的乐观和尊严，底层人的希望和光芒，困苦中的挣扎和顽强，贫贱中的善良和纯真。而所有这些细节都是那么温暖而祥和，这却是任何金钱能替换和买来的。

于是，我们看到这尊严支撑男孩的奔跑，一些话语交错的回响：没有鞋怎么上学？快点，萨拉，快点。我一定会为你赢得季军，一定会。于是，那运动衫就在风中摇摆开来，大大的头随着不自觉地晃动，憋足了力气的脸也因紧张而有些变形，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于是，这尊严就化成了坚持的力量。，脚步就坚定起来了，一步步仿佛在拼命，一步步在接近那个梦想中的球鞋。而我们也开始为他的奔跑情不自禁的呐喊加油起来，为他的胜利鼓掌欢呼起来。所有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同情，只是为了尊严。

朱德庸说，我们碰上的，刚好是一个物质最丰硕而精神最贫瘠的时代，每个人长大后，肩膀上都背负着庞大的未来，都在为一种不可预见的“幸福”拼斗。却没有谁能确知结果。曾经以为梦想是虚幻的，穷人本不该奢望的。然而现在知道，其实这一切就在身边，就在脚下。他们只是妹妹的一双鞋，妈妈的一个电熨斗，家里的一个新橱柜。里和莎拉买新鞋。而他们的世界，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曾经以为尊严是奢侈品，需要巨额的钞票换取。然而一个九岁的孩子却用自己的行动维护了自己的尊严。面对被凶神恶煞般的监学呵斥，他没说。面对赏识自己的老师，他还是没说。即使不断流下委屈的眼泪，也要维护这小小的秘密。感谢人类还有这样一种场合，那里是同一个起点，同一个终点，跑道上没有标注金钱的筹码，计时器不会因为贫富而分出快慢。在这里孩子用行动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孩子是可爱的，我们作为大人，又了解了孩子多少呢？

到最后，兄妹俩仅有的一双球鞋也彻底破了。究竟也不知道爸爸自行车框里放的东西里是否有两双鞋，也就无法知道兄妹俩接下来的日子如何过。但是从屏幕上走下来，忽然想到自己也有过男孩那样没鞋穿的童年，有过男孩那样奔跑的时刻，有过男孩那样委屈的眼泪，而似乎只是一直缺乏一种男孩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尊严。想到这里，弯了很久的背忽然一下子就挺了起来。旧社会的鲁迅因为碰壁太多才有了一个扁鼻子，新社会的穷人不该因为缺乏尊严而都一个个卑躬屈膝吧？

于木鱼宅

2012/5/1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