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清闲,利用五一假期,我们相邀漫溯酉水,体验五月酉水风光的柔软与妩媚.我们先是坐车到碗米坡镇,宿雨打湿了的山林异常清新,空气里混合着草木气味,八九点钟的太阳似乎被昨夜的雨润湿了,看上去像一个红的柿子,让人亲切异常.南方山里,林木葱茏,不像北方那裸露的岩石,显出一种粗犷与豪放,南方的山再大,因被树木的覆盖,竟然显得柔媚起来,随处走走,信手拈来的文字,都可以铺泻出一道流丽的风景,让人徘徊赞叹.

李健吾说到山水时,他说:山若没有水,好比人没有眼睛,似乎少了灵气.真是一种绝妙的体验.湘西莽莽苍苍的群山,溪流纵横,而贯穿全境的酉水河,在历史上不仅仅是湘西的交通动脉,更是滋润了湘西各族人民的精神.酉水是湘西群山的眼睛,充满了灵性.

此刻,我就站在酉水河边,碗米坡电站建成后,原来多险滩的酉水变成了平湖,在我脚底蓝汪汪铺向远方,直到消失在遥远的大山脚下,阳光是有的,农历三月的阳光温暖多情,酉水渔夫们正收网回家,他们摇着桨,唱着歌,岸边的竹林里不时有白鹤起落.保靖著名作家黄青松为保靖写了一首歌词,开头就是:白云天上走,青山涌碧波.很多人以为一个”涌”字,境界全出.不过,站在酉水岸边的时候的确能够感觉到酉水是被层层叠叠的群山,从远方簇拥而来的,气势不凡,但是又不给人一种逼迫,好比一个秀丽的女子,骑着一匹骏马,总是让人感觉不到威武.

正当我陶醉在酉水风光里时,三老已经找好了船,我们的酉水之行便开始了.对酉水河一生都挂念的沈从文在他的文章里随处可见关于这条河的印记,他写酉水美丽异常,亲切动人,淳朴厚重.他这样写酉水的景致:　“三丈五丈的深潭可清澈见底。深潭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长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须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人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周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一个对于诗歌、国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做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若有奇迹可以发现，人的劳动的成果，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地无一时不使人神往倾心。”读到这段文字,再到这条河上来验证,才晓得,几十年过去了,而风景却依然,这里的明山秀水,照样牵动人心,进入梦里.

将近中午,我们把船泊在一个小村的西边的一户人家院子下面,准备午餐,午餐我们自带,打算在河边吃了.主人正在院子里补渔网,见我们几个人挤在他院子下面不大的空地里,就热情的邀请我们到院子里用餐.他放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两步走到屋里,提出一个炉子来,见我们不解的望着他,这个人就嘿嘿一笑,说:”到了河边,不吃酉水河的鱼是会遗憾的,今天我请你们吃一顿.”转过身去对屋里喊:”水生,怎么还没有捉到手?”里面有一个孩子的声音说:”来了.”大门口一个红色短袖的,约摸十一二岁的孩子,一手扣住鱼的腮,一手拎着一把菜刀,父子俩在河边石头上剖好了鱼,也没有见他放什么作料,只把鱼放在锅里稍稍煎一下,就倒水煮了起来,用他的话说是河水煮河鱼,鲜得很哪.

鱼汤是乳白色,主人放了点酸辣椒,还有姜片,又跑到园圃里扯了几跟香葱放进锅里,一下子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结果是我们带的食品一点也没有用上,肚子里装的全是这个素不相识人家的东西.吃过饭,我们过意思不去,要给钱,主人说什么也不要,他说,这鱼是他自己养的,出产货.我们回城后多给他宣传就是帮助他了.

船离开时,他又低头织他的渔网了.我回头看看那个四周没有院墙的院子,锁都没有安一个的大门,而在我生活的空间里,四处都被防盗网,严严封死,心里竟然对他有一丝嫉妒,在这里什么都是敞开的,连讳莫如深的人心也是如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