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罗青寒　

罗青寒和安以桐的认识是在五年前。

那时候的罗青寒在念大三，一脸的青春和阳光，双眼闪闪生光。属于走在哪里都让女孩子们侧目的那种男生。

而安以桐却在社会上打拼了两年，虽然是一样的年纪和青春，却在眉宇间隐隐有了风尘之色和忧郁之态。

黄雨菲和罗青寒一身情侣装走进安以桐的视线的时候，安以桐正在吧台前忙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说：“天，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的。”

罗青寒也大笑说：“咦，我怎么也是一样的感觉呢！”

黄雨菲和李燕晶、冉然就在一旁笑了起来。

黄雨菲说：“以桐，这就是罗青寒。”

安以桐笑说：“不用介绍，一看你们的情侣装就知道了，久闻大名了。青寒。”

罗青寒也笑说：“我也一样，以桐。”

罗青寒一个男子在四个女孩子中，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一样的谈笑风生。

他开玩笑说：“雨菲让我做她一个月的男朋友，我就试着做做了。”

黄雨菲就在旁边捶着他的手臂边笑着骂他。

那些天，她们一群人走在绿树如荫的校园里，阳光份外的明媚。

安以桐要去上班了，临走的时候几个女孩子分别拥抱作别。

罗青寒对安以桐说：“我抱抱你不介意吧？”

安以桐就笑着看黄雨菲，黄雨菲很大度的对她呵呵的笑。

罗青寒就走过去把正看着她的安以桐轻轻的拥在怀里。

安以桐那一瞬间又觉得有一份温暖袭上心头，这是她一直在外面所没有的一种感觉，感觉很轻，很迷惑、很放松、很想从此睡过去不要醒来。

他们轻轻的拥抱了一会就分开了，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他们，然后大家互相挥手作别……

再见到安以桐的时候，是在家乡，罗青寒看着安以桐拉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慢慢的走进自己，天空的阳光很刺眼，这是这段时间最难得的好天气。可是他却感觉到有一点儿淡淡的哀愁。

安以桐变了很多，很瘦了，比以前更加沉静了。脸上的线条很明显，眼睛的光隐然泛着冷漠的光。

他觉得很熟悉又似乎又觉得很遥远。

当年，他们只见了一面，只在分别的时候作了一个拥抱。那时候的安以桐眼睛里全是温柔和羞怯。

可是，现在，他看着安以桐的眼睛，觉得很难过。

这是一种经过社会洗礼和磨厉过的眼神，带着冷淡和沉静、锐利而内敛、坚强又忧郁……

他们相对微笑着。

安以桐感觉阳光很烈，眼睛很晃。她说：“哥哥变胖了一些。”

罗青寒就笑，弯下身去逗小孩子：“豆豆几岁了？”

安以桐说：“四岁了！”

孩子不说话，一直用眼睛看着罗青寒，罗青寒就看着孩子的眼睛说：“豆豆的眼睛太像你了。是个美女。”

安以桐就笑说：“我这个美女老了。”

客厅里，聂小松向罗青寒递了一支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些事情。这是男人的世界，安以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在洗手间洗着水果，豆豆跟在她的身后走来走去的。

当她回到客厅时居然听到两个男人在说自己什么，于是她就尖着耳朵去听。

聂小松的眼睛在烟雾中看着很是迷离。

罗青寒就不时的看着豆豆。

气氛有点儿僵。

安以桐不知道他们两人说了什么话，于是就扬着眼睛轻轻的问了一句：“说什么呢？”

罗青寒就笑了说：“我们在说孩子的事情呢！小松问我有孩子没有？呵呵，我现在哪里敢要孩子啊？没有那个能力去养孩子。他就说他还想要一个孩子。”

安以桐笑容有点僵，看了聂小松一眼，然后说：“哥哥不知道他呢，他是想要一个儿子呢。”

罗青寒就不可置信的看着聂小松说：“你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那万一又是生的女儿呢？你不是还要让以桐再生一个？”

聂小松笑笑说：“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如果是女儿也很不错的啊。家有两千金。也不错的。”

罗青寒就有点严肃的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两个孩子，以桐会很辛苦的！”

聂小松就吐了口烟：“日子都是这样过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牙咬咬就过了，买不起奶粉大不了不抽烟嘛！”

罗青寒就带着一种很怜惜的眼神看着以桐。

安以桐脸上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的泪珠却转了又转，终于没有掉下来。

可是罗青寒那种“两个孩子，以桐会很辛苦的”话，一直在她的心底飘洋过海的忧伤着。

一间餐厅的雅间里，对着一锅煮得直冒泡的火锅，豆豆就在椅子上爬上爬下。

雅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他们在热气中说话的声音老是被旁边雅间的笑声打断。

这种氛围产生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悲伤中杂着别人的快乐。

罗青寒就逗着豆豆说话，可是豆豆却是不吱声，只管玩自己的，看他的目光很陌生。

“他对你好吧？”

“还可以。”

“他要是对你不好的话，你不会坚持这么久的。”

安以桐浅浅的笑了起来，过了很久才说：“结婚那么多年，感觉还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过日子。”

罗青寒把啤酒倒进酒杯里，看着啤酒冒起的泡泡慢慢的熄灭，他轻轻问：“你有豆豆，有时候会感到很幸福吧？”

安以桐摸着女儿的头发苦笑起来说：“哥哥，这是我的唯一了，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豆豆了。怎么说呢？生活的好不好，我直到现在不能定位在哪里？真的，我们当年认识的时候一直觉得我不幸福，那时候刚刚经过一场毁灭性的失恋。虽然有喜欢自己的男人，可是感觉却是一点也不幸福的。”

“那么现在呢？”

“现在？”安以桐又笑了起来。

罗青寒说：“你还是老样子，若是遇到不想回答或者是回答不好的问题的时候总是会先笑笑的。”

听他这样一说，安以桐顿时笑不出来了，她看着火锅上的热气，内心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的。你说得没错，我遇到不好说的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的，会笑起来，会觉得自己很心虚。”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了，眼睛里全是深得化不开的忧伤和难过，连说出来的话也满是伤伤的味道。

她说：“哥哥，我曾经是一个很幻想的女孩子，为了自己喜欢的男生，可以去外面几年不见面，目的只是为了不打扰他学习。为了他一句话我可以放弃一切到他的身边，可是到他身边后我才感觉距离有多大，再不能回到重前，所以，没有办法让自己再走进他的身边去。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幸福。”

她本不喝酒的，却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脸孔立马变得红红的，看着罗青寒的脸。

罗青寒在抽烟，棱角分明的脸在烟雾中很严肃，没有了平日的那种淡定和微笑。

安以桐又说：“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其实幸福没有什么定义的，有时候感觉到幸福也许只是来自于对方的一个拥抱，一个微笑，一句话语；有时候的不幸福也许也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种感觉。”

罗青寒轻轻的点着头，他说：“你和李燕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安以桐一声轻叹，笑了起来，看着他没有作声。

罗青寒低下头喝那杯还没有喝完的酒。

她说：“她结婚了，现在，是我的大嫂。这样的关系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种难过了。当年燕晶说这是难得的缘份，我们小时候一同长大，现在我们能同时嫁到一个家庭里，能同时找到这么好的兄弟俩嫁出去，多好啊！可是她也许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缘份到了最后却是一份伤害和一种想忘忘不了，想不见、想不面对都不可能的痛苦。”

罗青寒没有作声，他在倾听，他感觉到她实在需要倾诉一下了，他隔着一张桌子都感觉到了她心底满溢的悲伤和难过。这条伤口一直没有愈合，深深的扎在心底的，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灵都在感染着这种伤害和痛楚。

安以桐说：“燕晶不像我和雨菲，我和雨菲都是要求简单的人，她不同，她是个心很大的人、她是个很有自立思想的人，同时也是一个不轻易表现自己喜怒的人，哪怕再是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她也不会断然说出来。所以，到了最后，她一直在闹着分手，却仍是没有逃脱世俗的束缚。”

罗青寒说：“燕晶如果要分手，是可以的，为什么不可以？”

“世事就是这样的，燕晶是优秀，也很洒脱，也很聪明。可是就是因为她太聪明了。所以才逃不掉吧！她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走或者留都会很洒脱的，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面，她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所以，有时候为她悲哀也在于明明不幸福却总是笑得很开心，明明不是真心的却总是要做违心的事情，明明不喜欢的偏偏要去喜欢。”安以桐叹息。“那是他们婚前，有一次我在午睡，被一首歌给惊醒了，那首歌是这样唱的……‘你可知道，我爱你，噢，宝贝，你别走，……我一个人，多空虚，……走到一起不容易，怎么能　轻易放弃，我要抱着你　我不让你走，回——来　回——来，我要抱着你，我不让你走，回来　回来……那是坐在楼下的大哥手机里传来的歌，燕晶好像要出去，哥就问她去哪里？燕晶说出去一下。那时候我不知道燕晶是什么感受，可是当时我在床上，我哭了。哥哥，我很好笑吧？看着别人说不出的悲伤我也会流泪。”

罗青寒点头说：“是的，燕晶不会轻易在人前坦露自己的肺腑之言。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和你很亲近，就好像多年认识的朋友一样，当年是这样的感觉，现在仍然是这样的感觉，感觉看到你会知道你想说什么，能感染你的悲伤和快乐。”

安以桐却笑了起来说：“这却也正是我的弱点。就是没有城府，不够心计，喜欢快乐、生气悲伤都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很多人都不喜欢这样的我。就像燕晶结婚一样，他们每一个人都伤害了我，婆婆害怕我要东西要钱就千方百计的堵我的嘴堵我的心，燕晶因为自己的婚事把我的事情也操办在内，让我觉得自己反而成了一个外人，老公的不温不言不恼不火就像一把尖刀插在心坎上。什么也没有不说，连说一句话都得不到重视。在一个家庭里生活了那么久，真的感觉到很悲哀不说。到了他们结婚我居然都不知道他们的婚期是哪一天；打电话给老公，老公问要不要回去吃饭，我说什么事情要回去吃饭。老公说在开筹备会，家里请人吃饭。而我居然一无所知……”她哽咽着，双眼泪光闪闪却是没有让它掉下眼睛来，脸上仍是笑着的，一脸的惨然：“哥哥，我要带孩子，要上班，我真的很辛苦，那段时间，觉得天空一片灰暗。后来孩子只有送去了外婆家里。每天的加班让我很疲累可是却让我躲过了那段非人的日子。然而，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后，反而变成了我的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我错在了哪里？我应该怎么面对着那些脸孔生活着？无数个黑夜里回来，面对着自己不停的问着，我该怎么做？我是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是继续这样活着？……哥哥，那时候，我就在想着当年大家在一起玩的日子，想着每一位姐妹的笑脸，越加显得自己的悲伤和生无可恋。”

罗青寒说：“所以，你只有选择分家！”

安以桐点头：“我不分家我害怕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你不能明白我的性格，我的性格很矛盾，从小到大都有轻生的念头。我甚至都想到把自己杀了。我曾经努力的去打镜子，想把镜子打碎了了此残生。却是在看到豆豆的时候连轻生的勇气都没有了。所以，哥哥，我真的不知道生活的幸福是什么？怎么给予它定义。真的，我感觉到自己不是有很多钱就会快乐幸福的人，也不是个可以看得开所有的东西就快乐幸福的人。太穷了我会难过、有人对我太好我会想着回报；有钱的时候我会想着没钱的悲哀，不知道你打不打牌。有一段时间我在家里带孩子，婆婆说我和别人和不来，性格不好。我就想着还是和院子里的人好一些才好，就经常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玩，她们也是一天带个孩子，没事了就在一起打牌，那段时间我就和她们一边带着孩子一边玩牌，可是，无论是输了或者赢了我就会特别的难过，我就会觉得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找不到，看着天空觉得很灰暗。看着那些人的脸包括自己的脸，也会觉得虚无缥缈。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和价值。”

罗青寒就又倒了一杯酒喝着。

他说：“我一直以为你一定会生活得很好，你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会嫁给一个有钱人，享受着悠闲的生活，不用这么操劳和辛苦。却是想不到你生活得这么不好。”他摇头，很难过的样子。

安以桐就笑了起来说：“这是哥哥高看了我，我要是早这么想的话，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活了，人生的计划往往是不如变化快的。我还以为哥哥和雨菲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以为哥哥和雨菲会结婚的。却是想不到……”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吃东西。

罗青寒叹了口气说：“雨菲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只是，我们也许没有缘份。我交往了好几个女朋友，可是雨菲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他顿了一下又说：“现在的嫂子对我很好，有一次回来见到雨菲，我真的心动了，好想和她再合好。可是，却是因为现在的嫂子对我太好了，放不开。人生是很无奈的，那时候和你嫂子在一起，只是为了公司有一个福利——房子，真的没有爱情的。所以，人生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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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寒话不多，可是却只短短的几句话却道出了他心底的悲伤，安以桐感到心里发疼的感觉，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了。

他们走出餐厅的大门，沿着一条长街慢慢的走着，安以桐让他打车过去，罗青寒坚持陪他们走一段路。

那条长街很长，可是在飘着风尘的路上走着，罗青寒抱着、逗着豆豆，觉得想叹息。

他们仿佛看到，雨菲、燕晶、冉然……那一张张曾经如花的笑脸在眼前飘着，那一串串笑声，却成了记忆中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回忆了……

罗青寒站在路边催着安以桐先离开，安以桐就拉着孩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车子来了，罗青寒上了车，安以桐和豆豆向他挥着手……

天空偶尔飘过的云朵遮住了阳光的光芒，空气里飘来了日复一日的尘土的气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