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赶往家的路，远方的天空昏黄，似尘埃游动，似烟雾缭绕。太阳穿过层层的阻隔，依然悬挂在空中，小，朦胧的黄，能够感受到阳光的存在。撒在公路上，也撒在车里。我的心如这样的天。压抑如丝，在心里缓缓地移动。

下班前，看到一篇文章。一个两岁的孩子的母亲，感情遭遇了危机。她的丈夫旧爱新欢。她用自己的文字诉说内心的伤痛。我看到了那双悲伤的眼睛，和那颗滴血的心。一滴又一滴。我的眼睛湿了。“用耐心等待着迷途的羔羊。”敲下简短的几个文字，关上电脑。

他坐在我的旁边，专心地开着车。我想讲一讲这个女人的故事，可话到嘴边又把它咽了回去。毕竟是一件伤感的事情。我看着前方，我看到了污浊的天，看到了太阳，有些刺眼。于是带上口罩。他扭头：“怎么把屁屁盖上了？”我白了他一眼：“德行。我怕晒。”是的，我怕晒，阳光是我的劫。劫，想到这个字，神经质地又想到了那篇文章，那个女人。她说：“遇上他，是我一生的劫。”

一段不幸的婚姻，就是人生最大的劫。突然发生，突然地铺天盖地。防不胜防。她的世界，经历着灾难。感情的灾难，正在慢慢吞噬着她的心，她的家，还有那个年幼的孩子。只是这样的灾难，不属于自然，而是人为。我触摸到了她的疼痛。不停在生长的疼痛。她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下自己的悲伤。心里有爱，才会有刺骨的疼。我相信。永远相信。

看到那篇文章，我想到了她，一个叫慧的女人，名字如她聪慧。我的一个挚友。曾经，她的婚姻经历了七年之痒。她的他，一个英俊的男子，高高的个子。这样的男子注定不止一次的恋情。尽管外表沉静。他的冷，有着超乎寻常的魔力。她感受到了异样。女人天性是敏感的。这种敏感是要人命的。她害怕黑夜，更害怕没有月亮的天空。每个夜晚，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听着mp4,在音乐的流淌声中，走进自己的梦里。偶尔，眼泪就会不由自主。一滴一滴。带着疼痛。这种疼，在心里不停地漫延。她的全身浸泡在疼痛里，软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和妈妈提起慧的不幸。妈妈告诉我：“男人迷失在爱情里，走丢了，走累了，清醒了，就回来了。”我把妈妈的话发给她。我知道，自己的痛苦，只有自己医治，尤其是心的痛苦。

她很快起草了离婚协议。在民政局的门口，他看着她，哭了。一个男人，在最后的一刻，不清楚是什么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他为什么哭？至今慧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她看着他，心也软了。她猛然想起那条短信——男人，多像一个孩子，玩累了，想家了，想回来了。他说：“我们回家吧！”戏剧性的结尾。比小说还小说。只是，这是小说以外，最最真实的生活。他们在那个熟悉的西餐厅，吃了一顿西餐。他点了她爱吃的牛排。那夜，他把她搂在怀里。“你还爱我么？”她问。爱，从她嘴里吐出是多么生涩，带着心虚。“爱!”他说,“我们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有感情。”爱，从他嘴里说出又是多么的笨拙。因为，他是一个生性不爱表达的男子。爱这个字，曾经出现在他的情书里。情书，悄悄夹在《呼啸山庄》那本书中。她记得，那天下着雨。在桥头。那把粉色的雨伞下，她等他。七年之后的今夜，唯独一个“爱”字，如同冬日里，一个小小的火炉，温暖着那颗冰凉的心。泪，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现在，他的肩膀疼，一直疼。她开玩笑说：“那是我的眼泪，眼泪里，有我的疼。疼，是一种记忆。”

后来，他们过着自己的日子。买菜，做饭，逛商场，买衣服。在家里，两个人开着玩笑。他会打她屁股。她会在他的脸上轻吻。下班，他会来单位接她回家，两个人一同买菜做饭。有时间了，两个人手拉着手在街心公园散步。

慧的心，时不时地还会疼。疼的时候，她就给我发短信，有一次她问我：“心里要是没有爱了，会不会就不疼。”我说：“现在，爱少了，亲情多了。”慧又说：“我力图让自己不再爱。我怕疼。”看到她的短信，我哽咽了。慧，有着超出一般女人的敏感度，容易触景生情。一触即发的疼。连带着神经。

慧用时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尽管他对她好，比以前还要好。

她是个率真的女子，有一次，她对他说：“男人不花，怎么能叫男人呢？现在这个社会，有这样的事情很自然。”他不语。他了解她，慧说出来了，心就不疼了。

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感觉自己真的不再爱他。不爱，想到曾经，心真的不疼了。

那天，他和朋友上五台山。临行前，她发起了脾气，一声不吭。他不怕她吵，怕的就是她的沉默。他生气了：“我去五台山，最怕的是心里不净，你这样，我去有什么意义？”他的眼里含着泪。

他走了。她心里真是不放心，那么远的路，开车走山道。她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说：“我以为，我真的不爱你了，才发现，我还是在意你。路上小心，平安回家。”五分钟后，他回复：“嗯。”

去年的七月我和慧相约到秦皇岛度假。黄昏，我们坐在沙滩上。慧看着远处的海，说：“我发现，越是想遗忘的东西，反而越深刻。”我知道，慧，这个痴情的女子，越想不爱，反而爱的更深了。

慧的工作，做得有生有色。见到他的人，都说他娶了一个好妻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他们的孩子正在美国留学。

结婚20周年纪念日，他对她说：“你知道玉石么？玉是包在石头里的。我是慧眼，知道哪块石头是玉。你就是玉，我今生的宝贝。在你即将离开我的那一刹那，我知道，你的无价。”泪像海，从她的眼睛里翻卷出来。她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因为，他虽然英俊，但不善言谈。

妈妈知道慧的幸福，笑了。说：“男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还爱着对方，要学会等待。”

那天，慧告诉我，她看见了那个女人。黑。而且瘦。并不美丽。眼睛有种摄人的魅力。他说，他喜欢有内容的女人。内心充盈。不世俗。

至今我也没有告诉慧。多年前，我曾经看见他和那个女人。在车里……我把这个秘密安葬在我的心里。因为，那个女人，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能和慧相比。

“嘿！下车了，想什么呢？”他掐我的胳膊。

下车，回家，第一件事，打开电脑，为那个女孩写下留言：“爱情，如四季，有花开和花落。冬天来了，春天就不会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