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哪，为了大家脱贫致富，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全镇大力发展蚕桑事业。请各村支书派人铲出田边地角的一切杂树，为我们的致富桑树让道，三天内必须完成。农民朋友要理解，不要抵触，否则就是与致富政策过不去……下面有请赵镇长讲话——”一大早，马家院子背后的坡上大喇叭就响起了镇党委书记的声音。接下来，赵镇长针对种桑树的目的、意义，贯彻实施的步骤以及对各村的考核进行了说明。这是1990年。

马五爷停下吃饭的筷子，细听完广播，嘀咕着一切杂树，包括自己的柏树、桃树、李树、槐树。听说桑树苗是镇上出钱买回来，这下可有盼头了。蚕茧一年四季，可是真是发财的路子呀。

于是，各村大力贯彻执行。马五爷的儿子为了那脆甜可口的白花桃，与村干部争执，马五爷一顿训斥，最后终于把桃树锯断，连根挖了，种上两棵鲜嫩的树苗。

桑树在田间存活得很好，次年各村组织技术员进行了嫁接，翠绿的桑叶特别诱人。

全镇乡亲在记者来采访时，不由夸赞镇领导有眼光，每户增收300元以上。

没想到第四年，蚕种上涨，达到20元一张。全镇流行一种亮水病，辛苦养大就待结茧的蚕，一根根从屁股上吐出亮晶晶的水珠，然后一团团地死。开始还拿来喂鸡，后来连鸡不吃了，只能往粪坑里倒。农民那个心痛呀！

一张蚕纸幸运的能摘5公斤茧，多数颗粒无收。由于附近各县争相发展蚕桑事业，蚕茧降到8元一公斤。辛辛苦苦喂一个多月，很多农户连蚕种钱都没卖够。乡亲们一怒之下，纷纷挖掉桑树，没挖的，村民们随意摘来喂牛羊。

沿海打工的人说，那里能拿到700元以上，一部分人按捺不住跟随着去了南方。

赵镇长一班人带着当年发展蚕茧的光辉业绩升迁到县里去了。

“乡亲们哪，为了大家脱贫致富，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全镇大力发展红桔。请各村支书派人铲出田边地角的一切杂树，为我们的致富桔让道，三天内必须完成。农民朋友要理解，不要抵触，否则就是与致富政策过不去……下面有请钱镇长讲话——”一大早，马家院子背后的坡上大喇叭就响起了新任镇党委书记的声音。接下来，钱镇长针对栽红桔的目的、意义，贯彻实施的步骤以及对各村的考核进行了说明。这是1995年。

马五爷那个高兴呀——还是党委、政府想得周到，蚕桑那个费了精神又赔钱的玩意儿，早该拔去了！于是，村里派人来执行铲除任务时，马五爷的儿子试图留下几棵茂盛的桑树喂羊，也被马五爷给喝斥“你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几棵破桑树，有啥好留的？”

村长直夸还是马五爷明事理，支持政策，还在村广播室夸奖全村人民向他学习。

引种的可是一米多高的树苗，第二年，有的就开始挂果了。到第三年秋天，金黄的果子挂满田间地头，村民那个乐呀。大家大筐小筐背往镇上，家家又增收了300元。

钱镇长在县电视台露了脸，被评为带领农民致富的先进人物。

到了第四年，又是个丰收年。大家大筐小筐背到镇上，却不见收果的人。偶有一个车来，挑三拣四，专要大个的，价格压到2毛钱一斤。大批的果子卖不出去。农民拿去喂猪，后来猪也不吃了。

钱镇长一班人带着发展红桔的淘淘业绩升到县城做官去了。

“乡亲们哪，为了大家脱贫致富，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全镇大力发展白菜。请各村支书派人到镇上学习，一切粮食为我们的致富白菜让道。农民朋友要理解，不要抵触，否则就是与致富政策过不去，不要留恋种那几颗粮食……下面有请孙镇长讲话——”一大早，马家院子背后的坡上大喇叭就响起了新任镇党委书记的声音。接下来，孙镇长针对种白菜的目的、意义，贯彻实施的步骤以及对各村的考核进行了说明。这是2000年。

马五爷那个高兴呀——那费心的红桔，出来了只能喂猪，连猪都不吃！白菜好，孙镇长讲呀，可以泡菜，可以炒菜，可以做馅，可以生吃，还是领导有眼光。

马五爷的儿子不以为然，说不能顿顿吃白菜呀，想种半亩水稻，被马五爷一顿训斥，只好乖乖地去育苗了。

三个月后，白白胖胖的白菜上市了，镇上大车小车来收，0.5元一斤。每户人家增收了300元。孙镇长在记者镜头前露了脸，还上了省报纸，被评为带领农民致富的标兵。

于上，上年小白菜，下年大白菜，幸福镇全镇皆白菜。到第三年，白菜生一种青虫，全镇白菜叶乱扔一地，开始还拿来喂牛，后来牛都不吃了。倒是乐坏了一些小鸟，在菜叶里翻着找虫吃。

孙镇长一班人带着发展白菜的光辉业绩，升到县城做官去了。

……

“乡亲们哪，为了大家脱贫致富，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全镇大力发展大棚菜。请各村支书派人到镇上学习，一切工作为致富大棚让道。农民朋友要理解，不要抵触，否则就是与致富政策过不去，……下面有请郑镇长讲话——”一大早，马家院子背后的坡上大喇叭就响起了新任镇党委书记的声音。接下来，郑镇长针对大棚的目的、意义，贯彻实施的步骤以及对各村的考核进行了说明。这是2010年。

马五爷已经行动不便了，他佝偻着身子，用不清晰的声音叫儿子赶紧去侍弄大棚，说今天有个省里的大领导要来村里视察工作。

蒙蒙细雨中，马五爷的儿子装模作样地侍弄着大棚。大领导过来了，背后郑镇长小心地替大领导撑着伞，四周围着一圈记者，不停地拍照。

村长向大领导介绍，这是本村最支持大棚的马五爷。

马五爷睁开昏花的眼，要看看大领导，终于看清了：“原来是赵镇长呀？”

村长纠正道：“是赵省长！”

马五爷耳朵没听清，重复说“我就说是赵镇长嘛……”（许十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