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她争吵过后,我总会梦见她领着一对人,我带着一路人,喊着口号,相互冲杀。梦醒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我的母亲。
仇 人
从我学习各种特长时起,她就总说我们是仇人,上辈子就是了。于是我也经常把她当作仇人看待。
她很唠叨,有了引子就会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在你没有按照她的意思干事以前,她是不会停止的。我聪明起来以后,就凭她说得口干舌燥也不干,大不了泡壶茶给她解解渴。
她会打人,不是一巴掌,而是用武器,这点比其他的母亲聪明。她舞着鸡毛掸子或是扫帚向我杀来时,我就灵巧地躲到爸爸的身后,或是冲出家门,这样几乎每次都是我胜利了。她常常丢下武器来寻找我回家。我也曾经将她那打人的工具藏在床下或是壁柜里。
仇人总是相互伤害的。我常常被她那刻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刺得遍体鳞伤,被气得讲不出话来,甚至几天也不愿回家。她却也会伤心几天,不愿理睬我。她是倔强的,我是她的女儿,所以,我也是倔强的。
朋 友
仇人不是我们的选择,大多数时光里,我们还是朋友。
爸爸出差的日子里,我总是坐在她的单车后座上,告诉她这一天中学校里的趣事,或者唱着一两首新学的歌曲。她推着我,瘦小的身躯映着夕阳,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很干脆,一有了兴趣,什么事都干净利索地完成,效果接近完美。我经常被她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惊得不敢出大气,任她嘲笑我的拖沓。我成熟起来以后,那种母女间的竞争才稍稍和谐一点。
她会耍赖,不是赖掉给零用钱就是赖掉礼物,这点,比谁的母亲都精明。她耍赖的花招多得让你目不暇接。比如,在下跳棋时,趁我去吃糖的机会连走两次;吃饭时,把我最讨厌的菜像埋地雷一样埋在我的米饭里;全家人吃饼干时,她会冷不丁地把几片夹心的饼干塞进自己的嘴中,或是突然把几片曲奇饼干放在爸爸的口袋里……同样,她经常以自己在经济上的诚信和成功而自豪。
朋友总是相互帮助的。我经常被她的帮助方式弄得恼火不已,却生不了气。她在得知自己帮了倒忙之后,会一脸无辜地出现在我面前主动认错,我却总要感谢她的倒忙。她独特的魅力让我渡过了大多数难关。她是善良的,我是她的女儿,所以,我也是善良的。
懂 愿
不管是仇人还是朋友,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梦想的成熟,我只发现这世界上唯一不变的是我对她的爱。
她经常把我和爸爸丢在家里跑去工作。从我记事起,我和爸爸相处的时间远比和她相处的多。我还记得她在暴雨中检修设备而受二级工伤的时候,仍然不管我而只记着在厂里守着。那时,我十岁,她三十七岁。我还记得她的腰间绑着重重的仪器,身上插着几跟粗细不同的管子躺在病床上时,依旧罗嗦不停的情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慢慢地懂她了。
有很长一段日子,她躺在床上,忍受各种各样的痛苦。我觉得很不幸,却不曾因此落下一滴眼泪,因为她那么乐观地接受了她的处境,我也很少对此感到悲伤。直到有一天,我不再心平气和了;在同学会上,听到别人大谈自己的母亲如何好如何健康美丽时,突然醒悟到她躺在床上是多么残酷的事实。我把自己锁在房里哭了起来,对老天大发脾气,对她受到的不平深感愤慨。
现在她好了,仍然聒噪不停,仍然早上七点去上班,晚上五点回家,仍然制造各种小玩笑,仍然在各种药丸和医用器械间打转;只是不再用武器打人,不再下输了棋不认帐,不再骑车载我去各种特长班……
她坐在我身边,我再一次感受到小女孩对她坚强乐观、无所不能的母亲的崇敬。梦里,我仿佛看见母亲的年轻时代,比小说里的女主角更美丽。
我是她的女儿,所以我爱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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