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昏了下来,气温变冷了许多。这是下雪的前兆。心里总是盼望有一场大雪来临的。于是,心情高兴起来,步子也轻盈起来,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家在住宅区的二楼。此刻,都快6点了,一定早就有人在家了。儿子放学回家,君也早我下班,老爸正忙着做饭吧。
上楼,停足。并不掏钥匙。看看每天开门关门的家,就在自己的眼前。紫红色的电子防盗门,豪华、森严得很。从外看门内,几乎没有一丝间隙。
一扇门,隔着两个天地,一个世界。开门出去,开门回来。关门出去,关门回来。每每日日,周而复始。
按着门铃,儿子飞快跑来给我开门。亲了儿子一下——乖儿子,作业完成了吗?
总希望家里有人等我回来。等我回去享受家温馨的贪婪。
钥匙就在自己的斜包里,但我贪恋按门铃等家人给我开门的感觉。
在自己的家门口,不拿钥匙,按响门铃,等家人听见我回来的信息。一种等待得到落实,可以开饭了。一家人其乐融融,我是多么的幸福。
等着儿子给我开门,等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等着儿子叫一声——妈妈,妈妈,你回来了呀。我今天又在学校做错了事情。儿子做错了事情,我并不恼,相反有一丝甜蜜却上心头。儿子在听见妈妈的敲门声里,就已经有了歉意。知错了,改了就好了。这也是儿子给我进门后的见面礼么?
老公会在儿子的身旁笑着看我。不语。却浑身打量着我。——我家的媳妇儿今天又漂亮了。接过我的大包,准是又买了新的衣服,好吃的零食。
君放好我的包,关好门。白了我一眼——看看看,去看看你的衣柜,没地方塞了。我再回一个白眼。不言了。——洗手吃饭喽!儿子在叫唤呢。
我的家,就在开门,关门里继续着平淡的幸福。
仔细想想,我的30多岁的人生,有过多少个家?开过多少次门?又有多少门没有打开过?
25岁以前的家,在娘家。25岁事的家在婆家,33岁时的家,在住宅小区。有过多少个家,就有过多少个门。
【二】
我的娘家,我襁褓起到我穿起新嫁娘装前的家,那个门,一直为我敞开。只是,踏过夫君家的门坎,娘家的钥匙,就再也没有放在我的包里过。
那是与少女时代的告别。一种人生意义上的告别。一种礼仪上的告别。
我的心门,在那25年的长河里,开过,关过。门外,走在风里、雨里,冷暖便知春意几许。柔弱的心,不曾设防。门内,四季常春。心门没有季节的变化。那是我年少时期的真实。
总是惦念儿时家的大门。奶奶在我能记事后常笑我——菊儿那丫头,不教她开门栓,自己稀里糊涂就会说话了。
在乡村的小孩子,开口说话前,家里的大人,每天天亮前会抱着自家的孩子,教孩子开门栓。学会了开门栓,小孩儿就会说话了。
那时候的门,是双开的木门。漆上了朱红的颜色。谁家要是有双开的大门,又漆上了红色,那家一定是很富有的人。
我家不富有,但我家有双开的大门。门栓是姑父采用杉木做的,漆上了红色,风干后,不笨重,但结实。做门栓的时候,我才出生,为了迎接我的出世,爸爸特意叫姑父做了新的双开大门。选用杉木做门栓,是爸爸特别的爱给特别的我。爸爸希望我早日能学会开门,早日学会说话,叫他一声爸爸。
我是农历三月出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爸爸从30里地的县城赶回看我。妈妈开门迎接在寒冷中步行回家的爸爸。一个月不见,爸爸想女儿了,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爸爸抱上了我,用满脸的胡茬亲我细嫩的小脸蛋。我咯咯笑了,开口叫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喜得忘了形。——我的菊儿,爸爸还没教你开门栓呢,你就会说话了啊。爸爸眼里那时含着泪花。那时候,我还不到9个月。
那时候,我还没有记忆,是妈妈经常叨念起我小时候的聪明,提起的。那是爸爸的骄傲,也是爸爸的幸福。现在想来,也许我那时候叫唤的爸爸,是不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和思维?也许是妈妈每天在我耳边念着——菊儿、你爸爸想你了没?你爸爸就要回来了呢?我听得多了,也有那自己的最初最真的记忆了。
那时候的门,是等着爸爸回来,我为爸爸开启的门。
【三】
我的儿时,15岁以前都是在乡村生长。总是喜欢走家串户,不用敲门,随便就可以进出邻居家的屋子。
那时候的门,是隔夜的门,白天是不设防的门。
夏日。白天的时候,大人门都出工去了。几个小孩儿纷纷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各家的门都是敞开着,但我们都能找到在各自的家里隐蔽自己的地方。
那门,是孩子们吵嘴后歇火堵气的玩艺儿。“乓——”的一声,不和你们玩了。
那门,是玩过家家时,女孩子抵御男孩子的武器。关上了门,任你说尽了甜甜的话,偷来了自家平时舍不得、好吃的东西,从门逢里塞进来,“哗啦”一声,门开了,脸盆敲起来,铁锅响起来,竹叶吹起来,——新娘子出屋喽。好不开心的时光。
冬日,那开着的大门纷纷被拆了下来,晒阴米,凉糍粑。我们小孩子,在冬日里总是能寻得大人们的宠爱。夜深了,野鸟似的还不肯归巢。——菊儿呢,要关门了啊,再不回来,野狼就上门了啊。
那时候的门,是防御野狼的后盾。各家的孩子,会在大人的呼喊声中统统回去,小心翼翼关好门,狼外婆啊,你千外别敲我家的门,我妈妈今天在家呢。
最喜的是干爷家的大门。老式的木门,在村子里是最高,最宽,最厚,最气派的大门。门的墩堰两旁,还有两尊石狮子。因爸爸是干爷的干儿子,我在他们家更加肆无忌惮地开门关门,疯得不成体统。有一日,干爷收工回来,发现大门的门栓断在了地上,追问起是谁干的坏事。我吓得不敢出声,干爷爷没有告诉妈妈,妈妈知道了饶不了我。
那还不算。在乡村,自家的门可以不上锁,但自家的门栓是不能断的,门栓断了,家里就断了香火。
现在真的高感激干爷爷。他知道我做的坏事,恼在心里,但没有揭露我,我回去的时候,还塞给我一块熬硬了的麦芽糖。那是儿时最奢侈的零食了。
干爷爷几年前去世的时候,我流泪,但我没有哭出声。我心里愧疚的话,哭不出口。要不是我小时候弄断了他家的门栓,也不至于他的孙子都是女儿,就此断了香火。虽然我们现在已经不计男女和香火的问题了,但那是老人们的传统观念啊。
【四】
进了城。不见乡村的木门,楼层林立,铁制鸟笼一夜竣起。铁将军把门,里一层,外一层。防盗,安全,美观。我的心却找不到感觉。那种自由、亲近、自然的感觉。
一扇门,一扇在白天从不开启的门,隔开了人与之间的距离。
在一个院子里住了8年,我串门的户数不超过三家。而我家的门,有人的时候,就是那么开着的。屋小,门窄,但来往的人多。我也只有在偶尔的热闹里能重温儿时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一扇门,一扇面具。
开了门,见你是空着手法陌生人,冷漠,神气凌人。不和陌生人说话,走!明朝再来。重重的铁门,关门的声音格外刺耳,痛心。
天麻麻亮,门铃响了二十次。听见主人开内门的声音,还有小声怨叨的声音——这么早,谁呀!讨厌!
能不让人讨厌吗?这礼,不在这时候送,其他的时候没人啊。
开了门,依旧是昨日的陌生人。只不过这次拎了大包小包,外加一个红包。
打搅,打搅!
不客气!不客气!走好!走好!
关门声轻轻。嘘——别吵醒邻居睡觉。
一扇门,两重天,三样心情,四种等待。
【五】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未开启的门。
十年前,在一个黄昏里听见谁在卡拉ok唱?爱过,就不说抱歉。十年前的爱,和十年后的爱,还是同样的心情?同样的人吗?
今天,豪华的ktv包房,依旧唱着那首老歌。怀里情人在怨,相爱偏不能容。爱人无言地哭,心总是隐隐痛。今宵的门,什么时候在门内可以落锁。等你。
在家等君回的妻,在外唱不开门的夫。那扇门,为谁开启?为谁等候?
如果没有理由,你何必开心门?如果你找了开门的钥匙,如果在你酒醒后记起了家的方向,如果恢复了勇气,那么,你丢了那钥匙。在屋内,在家里,已经有一个为你开门的人。
【六】(话外音)
人的心里,都有一扇未开启的门。门内,是一片没有开垦过的[ch*]女地。藏着一些甜蜜的回忆,和一些不为知道的幸福。
这扇门,不需要别人去开启,就象单程的人生,让记忆随意下车漫游,在岁月的年轮里往返穿梭,用回忆去拾捡失落的情节。
本文已被编辑[心情菩提]于2004-12-17 0:33:29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4-12-22 1:13:0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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