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志友

昨天，自己下厨炒了几个菜，虽然久不动手，厨艺生疏了许多，但是吃的时候，还是觉得特别地香。我想，这不仅仅是因为有腊肉这道好菜的缘故，总还有些别的因由。至于这别的因由是什么，我昨晚并没有想清楚，而今早起来，漫步树林，听着鸟鸣，踏着歌声，似有所悟，便想到了“做饭与作诗”这个题目。

做饭与作诗，一俗一雅，仿佛并不应该放在一起对话。做饭的不屑于去作诗，总觉得人生的意义首先在于填饱肚子；而作诗的也大多不喜欢做饭，故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然而仔细想想，这二者实在大有关联，俗与雅，不仅应该对话，而且还应该尽力靠拢，成为一家。生活，首在穿衣吃饭，这并不假，但若只是满足于吃饭，就成了酒囊饭袋，这人生总还缺点儿什么，我以为，这缺少的便是作诗的冲动。生活中，总应该有一些高雅的追求吧？填饱了肚子，若吟一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生活中，便有了一份感恩；若吟一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内心里，又多了一份悠闲；再吟一句“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人生中，还增了一点哲理。沉醉歌诗，可以忘却烦忧事，可以自觉地意识到人生的美好，多么想就这么诗意下去啊！打住，诗，固然是美好的，但“入乎其内”，还须“出乎其外”，诗也并不就是人生的全部，打个比方来看吧，一盘菜，色香味俱全，才称得上是好菜，而这色香味从哪里来？就现代普遍的菜肴而论，大多来自于调料品。添一点葱花，便绿了；放一些孜然粉，就会飘香；加一点鸡精，就特别鲜，这作诗，于生活的效用，大抵就如此。有了调料品，便有了味道；而尽是调料品，却又无法下口。所以，做饭与作诗，动手和动脑，是不可偏废的，结合起来，便有人生的真趣在。

作诗，很逍遥，我因此作了不少。但最近作的太多，也觉得不妙。又以格律诗为主，平平仄仄，尽皆合律，花了很多功夫，犹疑诗句不佳；包罗万象，限于七言四句，思虑不少日夜，又恐再添白发，故而有些生厌了。静下心来，便开始怀念那些做饭的日子，记忆中，做饭，也带给我不少快慰。

小学的时候，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便早早起床，自己做饭，虽然简单，甚至只有一个菜，但态度却格外地端正。烧火，洗锅，放油，下菜，炒菜，起锅，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就这样，认认真真地做饭，然后乖乖地去上学。吃的饱饱的，独自行走在大山间，小河边，呼吸的空气都是最早的，也最新鲜，当年的书本上，不知道有没有弥漫着油烟，但记忆里，是永恒的怀念。怀念的是那香喷喷的饭菜，是那独来独往的姿态，还有成绩单上，从没考过第二名的霸气和精彩。

进入中学，要住校，学习任务重，也不做饭了。但记得高考之后，请了几个兄弟去家里玩，我是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洗了一大块腊肉，煮了一整只麻鸭，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大碗大碗地喝那六十度的苞谷酒，结果醉了一群，剩下的几个尽情谈笑，直到天明。多年以后，同学们还在说，“几时又到你屋切期鸭子啊”（普通话翻译：什么时候又到你家去吃鸭子啊）。看来，我做的仔姜炖麻鸭已然成了一道名菜。

大学，潜心学问，醉于诗书，很少做饭，但有几次野炊，还是值得追忆的。我们经常去的地方，是龙洞河，那里河出伏流，有源头清水，洗菜做饭，生火架锅，是一个野炊的好处所。用石头砌灶，捡干柴生火，然后看那炊烟袅袅，慢慢地升腾到半空，心也跟着飘去，如登仙界，遇着风，青烟又荡作缕缕，隐入竹林中。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若是菜不够吃，还可以去河里捉几只螃蟹，碗里便多了一道美味，饮料喝完了也不要紧，且掬一捧河水，感受一下山泉的清凉可口。吃完饭，又去爬山，可登高望远，还能钻洞，可临水探幽。诗意的环境，往往容易催生爱情，兄弟们的单身状态大多就是借着山水而摆脱的。只是我太傻，沉迷于做饭本身，到头来，一介火头军。

读本科，对研究生的生活是充满了向往的，因为曾经听说研究生都是住着两人间，有厨房，可以自己做饭。可是当我成为了一名研究生之后，却有些失望，这里的环境让我想起了《水浒传》里王伦的谢客之辞：“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这里，倒是有宽容的态度，借着“九省通衢”的气魄，敢于迎接四海真龙，但“许多真龙”挤在这“一洼之水”，都快成泥鳅了，别说配备厨房做饭，就是连卫生间都没有，待遇之差，可与高中“媲丑”。言及于此，似有跑题之嫌，但我只不过是想要咀嚼一下这梦想落空的苦味罢了。英雄无演武之地盘，厨师没切菜之砧板，空留下，无语叹遗憾。

在教育厅帮着改稿子，长了不少见识，得知中小学都在搞“菜篮子工程”，师生除了上课之外，还要下地种菜，干点农活，自己改善营养，体验生活，遥想此景，我的羡慕之情便油然而生。想想研究生教育实在有些死板，把人往故纸堆一推，便不管了，只催着交论文，于生活，概不过问，所以有些研究生要去跳楼，所以很多研究生都不会做饭。我想，若是给研究生寝室配个厨房，让他们一边读书，一边做饭，多锻炼锻炼，便不至于出现一些女孩子做了个黄瓜炒火腿肠（两样都可以生吃）还到处嚷嚷，炫耀自己高超的厨艺，也不至于出现一些研究生没事干跑去楼顶百米冲刺去划抛物线了吧？

吟几首诗，炒几个菜，生活实实在在。心情愉快，神思俊爽，妙笔著文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