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韩寒有本书叫做1988,是给一辆1988年产的旅行车取的名字,我的那辆别名老鹰王的摩托车就叫做1993~
1993是1993年在日本生产的原装本田cb125t,它很喜欢载着我,在海南夜晚寂静的星空下,咆哮到80迈的速度,然后划过深蓝色的月光,降落在国境之南某个安静的海滨小镇上。我总有种错觉,这辆19岁的老车,仿佛已经经历了我一生的岁月。
1993的命运是从日本组装开始,运来中国大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卖出了大概3万块的价钱。它跟过暴发户,穿金戴银,在90年代那些拉风的岁月里,不知道载过多少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也许是几年后,它被小偷窃取,凿掉了发动机识别身份的号码,从此颠沛流离。在接下来的十几年时光里,它应该去过广东、湖南、四川;也许它还越过澜沧江,路过香格里拉,丈量过青藏高原的弧度;也许它还跨过京九线,追赶特快列车的步伐,吻过西湖的三潭印月;甚至还撞过路边的白桦树,翻倒在月色下的荷塘,最后它漂洋过海来到海南。我在2011的8月海南定安县成为它的主人,那是我第一次骑摩托,晚上7点歪歪扭扭上的路,最后骑了60公里的夜车,在10点安全地回到塔市。
1993就像一个年岁已大却又不肯服输的倔老头,它的减震器依旧发亮,在路上会碰到许多仿1993的国产山寨车,它会带着轻蔑的笑声超过那些没几年就开始生锈的后生仔。
我弄回1993第一件事就是换机油,洗化油器,唯一对不住它的是没有给它好好洗个澡。我要感谢塔市那位摩托修理铺师傅精湛的技术和1993强大的心脏。因为我在这个方圆十公里的小镇上做业务,1993至少跟随我跑了6000公里的距离,纵使它摔过车,断过油,不管日头多大,风雨多猛,它从没在半路抛下过我。
我第一次开夜车,头脑非常清醒。月亮是那种欲圆还缺的态度,暗红色的夕阳早已退却,海岸线蜿蜒又逐渐清晰,混合着滚烫咸腥的雾气,将思念渗进心脏里。那时候深蓝的夜幕上,轻薄的云层交错重叠,以缓慢的速度从远处的海边沉浮而来,一脉又一脉。月与暗夜的契约开始生效,那从淡黄色一点爆发的星云,散开又聚拢于瞳孔的皮肤下,似埋藏了多年的女儿红,在开坛时的那一抹浓郁的酒香,沁人心脾。
我坐在1993的脊梁上,用车大灯推开夜的怀抱,风呼呼地吹开我的鬓角,将外套猎猎地扬在空中。那天的1993兴奋地鼓动着引擎,呜呜地穿过去小镇的必经之路。两排道旁树在夜色里挺拔秀丽,安静地掠过我的身畔,成为切开月亮与马路的缝隙。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断月人归后~这是欧阳修大师的句子,我觉得写的应该是微醺夜归家的场景,就像千年后的1993,载着微醺的我归去暂时寄托的一个漂泊的家:月已上柳梢头,人不在黄昏后~
我的1993几乎经历了摩托车所有的跌宕起伏,而我的人生却恰好刚刚开始。
1988载过一个女孩,我的1993只载过很多箱酒。
1993会懂,在夜色里再快的速度,也永远赶不上时间的脚步。
如果可以,我想敬1993一杯1993年的陈年美酒,让它品尝下往年的岁月和风光……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多年后,拨开暗月洒下的雾气,还会不会看到夜车1993的大灯,在那个海边小镇上,一闪而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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